二楼窗外,槐树的叶子还没有长出来,但枝条已经肉眼可见的变绿了。看天气预报,最近到清明节前的天气都没有特别低的降温,今年的春天格外疼人。我不怕寒冬里如期而至的冷的料峭,却不喜回暖后,那猝不及防的冷刀子,那种让人紧绷的寒意,时时想躲起来。
小时候,印象中没有寒冷,我和爷爷奶奶自秋末起,基本就不咋出门,除非艳阳高照的晌午。农村没有暖气,更没有取暖的电器,不光是我们没有,当时的县城也是罕见的吧。我在屋里吃吃喝喝,蜂窝煤炉子供热范围有限,我们就围坐在旁边,看我奶做饭,然后吃掉,然后再做下一顿,再吃,就天黑了,睡觉。我过得好好的,人生无冬天,多好的,但是熬不过上学,离开老家的时候,我觉得了冷,是那种不能适应的,不被关注的,自我感知孤独的,在新环境里的无所适从的寒冷。
二年级上学到了县城,我是个连河的发音都不准的学生,村里的老师跟我说读huo,县城的老师说读he,然后同学就哄堂大笑,那时候敏感的我,就不喜欢县城,不喜欢那些穿的比我好看的女同学,也不喜那些油里油气的男同学。我们村的孩子们,都是老实的,他们不笑话人,也不欺负人。
那时候魏同学是我同桌,备注:可没少欺负我!当我稍稍懂得可以用一些小东西,比如橡皮、糖果来博取同学的好感的时候,班主任把我爸叫到学校,说:不要给孩子那么多零用钱,要被惯坏的……那个是我爷爷的学生的班主任对我可真的是优待,然而我也不喜欢她。谁又能想到,兜兜转转的人生,倒是那个我小学二年级的同桌,在若干年后,成了给我雪中送炭的贵人,并时时开导的大朋友。在我母亲的追悼会上,他千里迢迢的奔赴,我没有感谢,也没有请吃饭,只一句:你咋来了,他说,没事。我眼泪再次被转身的动作隐藏。都说,生死才是大事,在此,谢过。
三年级,我们搬家了,离开了检察院的院子,有了一个自己家盖的房子,我也因此换了离家近的学校。好像冬天也因此暖和外来。我爷爷奶奶来了,他们来照顾我,给我们做饭。有人知冷知热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无趣,我的学习成绩也莫名其妙的好起来,写的字也越来越方正,甚至四五年级的时候我成了三好学生,成了校广播员,成了少先队有杠的人。
相隔两三公里的学校竟然让我的际遇有了千差万别。耿红老师,给我织了一顶漂亮的红毛线帽子,会经常叫我去她办公室吃好吃的,她说我和那个城南旧事里的小女孩长的可像了…那时候我不知道城南旧事是啥,但我知道,她喜欢我;张新玲老师,是一个漂亮的数学老师,音乐老师,大队辅导员,她会踩着琴,带我们在午睡后的课堂上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她说我唱歌很好听,她说我语文成绩已经很好了,数学要再加油,争取次次一百分…耿彩玲老师,还有那个经常在听课时把我借来借去的毛老师,都是我幼小心灵里最有爱的阳光,我也因此没有走偏,始终认为阳光,积极,成绩好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天有不测风云吧,当我一路高歌的在这个县城边缘的农村小学里如鱼得水的时候,我病了,记不清是什么病,就是全身没力气,好久都没去上学,有没有参加小升初的毕业考试我也不记得了。所以当我病愈如期进入初一的时候,身边同学在讨论他们的入学成绩,我有点懵。更加悲催的是,在味经书院里,我又见到了,那些嘲笑过我的同学,实际上他们已经不记得了,但我,印象深刻。这一次我不再想要讨好谁,有了在中心小学被呵护被捧着的经历,我不再那么胆怯,自卑还是有的。
然而始料不及的是,我却以另外两种方式在开学伊始,让全年级甚至全校的人知道了我的存在。第一次,我的语文成绩,一无既往的好,好的语文老师到处夸奖。在一次学校演讲会上,我把雨字背成了雪,于是便有了“夏天经常下大雪的”女孩,我也因此,喜提三等奖,语文老师事后多有不甘,唉,就一个字,不然咱就第一名。我却不以为然,我不在乎第几名,我那些厚厚的日记本,哪一篇拿出来不是优秀作文,我写的越来越好的字,哪一页不是第一名。但是我害怕,害怕别人嘲笑我夏天下大雪。好巧不巧,我竟因此比第一名还瞬间让学校老师同学熟知了我,甚至很多高年的学姐学哥们也指着我说:看,这就是那个夏天经常下大雪的女孩……
爆红,是那个年代还没有的词语,但我确实因为那次演讲而迅速爆红了。周一升国旗的学生代表讲话是我;但凡有电视台采访学生也是我;有一次要给山区的学校捐赠书籍,摄影师拍了我一张大大的特写照片,后来还被贴在了县委某次展示的活动上。我猜想,他们拍我,是因为我眼睛大吧!我开始慢慢知道,“夏天,经常下大雪”的女孩,不是一句贬义词。
有一天,一个男生对我说,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米雪。我说,米雪是谁。他说,就是很像黄蓉的一个明星。我就在想,他是夸我好看呢,还是说我野蛮……那是一个喜欢踢足球的男生,黑黑的瘦瘦的,穿着很讲究,有很长的睫毛。于是,他经常找我说话,也会偶尔和我同桌换座位,坐我旁边。我没有不介意,也没有很介意,我还是老师眼里优秀的好姑娘。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场万众瞩目的足球比赛中,把足球踢到了我身上,我有一次看到了,哄堂大笑,满操场的人都在笑。后来,老师找到我,说要好好学习,不要分心,不要被人影响……
我不置可否,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几个同年级女同学逼到了通往厕所的一个小窄道上,她们警告我:里那个谁谁谁远一点,他是我男朋友……我就这么的,这么的被小三了?!
所以,我再次的出名了,在初一的下半学期。
我的初二,过得杂乱且漫长。想起来只记得三件事,第一,学习成绩除了语文持续遥遥领先之外,其余科目一塌糊涂;其二,我姐姐以公主变女王的角色转换空降到了我们班;其三,我遇到了眼睛所及第一个闪着光的男孩,但他不是我的至尊宝。
我是个极具复仇型的天蝎。在当我被那三个女生恐吓之后,我是真心害怕了一阵子,但稍稍平息以后,我那颗复仇的心就跃跃欲试,敌退我进呗。我先是特别仔细的研究了一下故事里的男主角,精致的五官,长长的睫毛,还不错呢,不是那个“前妇姐”突然闹了这么一出,我还真没把这位哥好好研究过。于是我欲擒故纵的冷落了这位哥哥几天,在他莫名其妙的当下,我又故意把我被骂被恐吓的事情悄咪咪的透露给了这位哥的小兄弟。好吧,我忐忑的过了好几天,终有一日,看见那位“前妇姐”哭的和桃子一样的眼睛狠狠的剜了我一眼,但没咋停留,想必是怕再次被骂吧!然而,她梨花带雨的表情在我心里却念念不忘:她皮肤很白,哭红的眼睛楚楚动人,连我一个女孩都觉得心疼,那位哥不动心么?我不知道,但心里多少有一点小人得志之后的落寞,毕竟我清楚了,我并不喜欢他,我还是仰慕那些学习好的男生,就是举手投足都是自信和阳光的男孩,帅是第二位,毕竟我不花痴。
女孩姓段,也是缘分,数年之后我们偶然在另一个城市相遇,她坐在我对面,手捏香烟,袅袅烟气氤氲周围,我依然觉得她仙子一般,皮肤白的发亮,她从来就是个城市的姑娘,细致甜美,可我不是,我是个长不大的丑小鸭。我们只字不提过往,更不提当年,我断断续续听过她的故事,跌宕起伏,也不过都是小女孩的爱恨纠缠。在以后,我们各自人海,杳无音讯。
我在99年夏天的一间电话亭旁,碰到过那个精致的足球男孩,那时我在打电话,他问我你现在在哪里,我说上学,他说在哪里,我说西安,他说哦。彼时他已上班多年,还不错的工作和收入,确实糟糕透了的婚姻,他寥寥带过。我们,同学一场,乌烟瘴气的一段纠缠,从此,再无相见。
镜头拉回来,还是初二的暑假,还是他,毕竟我们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就见。他约我去他家,说8月18是他生日,我犹豫了许久,如此复杂的场合与关系,我就不参合了吧,我没去。后来新学期的一段时间,他有一次跟我说,他和她解决了,而正是这句话出卖了他,原来她们是真的有过往的。我那个八卦的心呀,这下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转而他又说,他想追我姐,问我他有没有戏,能不能帮他说好话……我靠!不知道为什么心就那么快速的疼了一下,我说好,我帮忙,追不追的上那是你本事。结果没过两周,官宣他和隔壁班的谁谁好上了,渣,渣!是真的渣!当年还没有这个形容词,但此刻面对历历在目的过往,唯有此字,最为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