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年是从进了腊月就开始的,因为要杀年猪。
杀猪是每家每年的重大事项,也是过年最精彩的环节。杀猪是件麻烦事儿,一两个人干不来,所以一个村子里要把杀猪的日子区分开,你家腊月初七,我家就排到初九。
杀猪是件喜庆的事儿,要把这份喜庆与邻里乡亲分享,借着杀猪宴请一番也是最好的机会。
故此,进入腊月直到小年,几乎就是吃不完的猪肉,喝不完的大酒,爽着嘞。
有一句话叫杀猪捅屁股,各有各的杀法儿。我家这边也有一套成型的套路,每年往复如此。
前一夜,母亲不会再喂食,父亲提前把老叔接来,约好几个邻里亲戚,备好明天要用的工具,准备工作算是做好了。
母亲起的很早,倚着猪圈的门,看着饿的嗷嗷叫的猪,忍不住的会滴下泪来,每年往复,每年母亲都会流泪,毕竟是她精心养了一年的。
抓猪、捆好、按在案板上,随着老叔手里的亲条子在猪脖子转动着抽出,一股浓血喷在面盆里,血越流约多,越流越细,猪也从刚开始的挣扎变得偶尔抽动,直到血不再流。
接血的面盆会被盖好放在炕头,在大家忙着退猪毛的时候,老叔会精心的照看这盆杀猪宴的主角。
开膛破肚,小心翼翼的取出内脏后,老叔在外面的活儿基本就结束了,他的下一项大任务是灌血肠,杀猪这项工作也从屋外移进了厨房。
灌血肠在我看来是件极其麻烦的系统工程,老叔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摘掉肠子外面的肠油,当然,老叔通常不会完全摘掉所有的肠油。
于此同时小孩儿们会被委以剥蒜的重任,一会儿,成碗的蒜末、姜末、葱花都会摆在老叔面前。
半盆猪血加上荞面,倒上准备好的蒜末姜末葱花、盐、鸡精等调味,老叔点起一点儿放进嘴里,品一品,再不停的改进。
同时进行的是猪肠子的清理,封住一端不停的注水倒掉,直到里面干净。下面的活儿老叔也要亲自把控,他用一段长秸秆顶住猪肠子的一头,慢慢的把它翻过来,放在盆里加盐不停的抓洗,直到肠子看上去已然泛白。
洗好的肠皮,拌好的猪血,再加上一只去了底的酒瓶子,半捆麻线,灌血肠就要开始。
锅里的水始终处于半开的状态,老叔灌好一段就有人端走放进锅里。这时看火看锅是一个精细不能走神儿的活儿,否则肠子会破掉,特别是刚开始灌的小肠。
这也是小孩子们的最爱,小肠细,肠皮薄,最像香肠。这时候,小孩子们常常就趴在锅边,咽着口水等待第一根肠子出锅。
慢慢的,屋子里的香气越来越重,大人小孩儿都忍不住擦擦嘴角,探头进厨房看两眼,问一问,老叔也会时不时的来照看一下,他更关心的是血肠的味道。
血肠出锅,母亲用手扯开几段分给等在一边的孩子们,一口下去,荞麦面、新鲜猪血混合着蒜香,回味无穷。
说是血肠,其实我家这边的更像是面肠,猪血兑荞面,佐以适当的调料,便是我们这里独特的一味。
每年老叔家、父母那杀猪都要让我当天回去,别的没有,就是为了吃上一口这刚出锅的血肠,就像爆肚要在热的火锅中涮上几秒就要入口一样,这血肠刚出锅的和放久的也是不同的口感,想要吃到这独特的感觉,也就只在杀猪的这一刻。
吃过血肠的孩子们几乎就算吃完了他们的杀猪宴,女人们还在厨房忙碌,男人们已经收拾完毕,坐在炕上等着开席。
杀猪菜、瘦肉酸菜、蒜蓉猪肝……杀猪宴固定的菜品一个个传到桌上,酒杯碰撞声,划拳声,笑声不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