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声声渐响的虫鸣,幽白的月升到了天上。这个小村庄有两条土路,一条是有小卖部的窄路,一条是路旁堆满发酵中的牛粪的宽路,当地人姑且称之为前街和后街。
虽然路窄,但前街的夜晚却能拥有更高的人气。辛苦务农一天的人们吃过晚饭,便带好蒲扇和马扎,夜盲的人则多配一把手电筒,三两成群地寒暄起来。没有灯,月色又暗,其实看不清来者面貌,这时便只能听声识人;然则人声有时嘈杂,便又需提高嗓门——或许这就是村里人嗓门大的原因吧。
小卖部里有盏灯,两根电线从屋顶上吊着,开久了靠近会感觉很热的那种白炽灯。白炽灯下面往往聚了十余人,人群的中央是一局焦灼的象棋。大抵是长辈对小辈的爱护,少年总是赢多输少。“走棋真厉害来!”少年得到对手的称赞时,小卖部的老板则会浅笑一下,顺手摘下长檐帽整理一下里面的报纸。
小卖部的格局很紧凑。南面是窗和外门,窗下靠西是一张砖垒的床,老板常在此小憩;靠北是内院门和货柜,柜上摆满了零食和日用品;东边墙下还有几个大缸,里头装的是少年爱拿来嚯嚯的酱油。
少年嘴馋,老板嘴上说着不让多拿,实则袖手一旁;少年顽皮,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柴火,老板只是安慰;少年贪玩,电视机看得不亦乐乎,老板仅是叹道“木有耳朵眼儿”。
有时高处的东西够不着,少年就踩着老板自扎的梯子去取。小卖部墙上总是返潮起碱,老板就满墙换好报纸。趁手的工具老板总是自己打造,院子里种的植物也收拾得井井有条。
夜色渐深了,各个土屋巷口的人抄起凳子,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老板也拉下开关,领着少年回到院里的房间,开启他的美梦。但或许是因为少年的调皮把脚放在他身上,又或许是因为夏夜的炎热和蚊虫肆扰,老板的梦光怪陆离:大胖娃娃抱元宝,龙门下面尽跃鲤;千人齐颂声入云,千名尽入族谱中。他仿佛做完了这一世的梦,疲惫占据了他的全部,让他再也不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