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自己的岁月里奔跑

                                                                 (一)台风天的谈话

     今年的第一个台风,会在今天午时在我们县的邻海登陆,我们这里每年的七月到十一月之间,台风就像这村桩里已经嫁出去的那些女儿们约着回娘家似的,一个走了,又换回来一个,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听着台风敲打着房顶发出沙沙的声响 ,门窗总是关不严, 一阵狂风刮过来,雨便透过门缝洒了进来,很快地水漫到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小点的孩童忙着在屋子里踩水跳跃,大人们这一天除扫水就是不停地关门窗,而大一点的孩子,就像穿着一身铠甲的勇士般在巷子里顶着巨风暴雨欢快玩耍打水仗,犹如急需这风雨才能把这身上的痞积清扫掉,疯婆子阿三,更是肆无忌惮地像是个脱了缰绳的野马在北院里跑来跑去,嘴里唱着只有她能呼得懂的歌,任凭谁也拦不住,她的老母亲只好每次都在门口守着。

      一阵强风打雨,飘过来把老十刚吸了一口的烟给浇灭了,看着在北院疯跑的妹妹,微微叹了一口气说:  “也许别人看到的永远是她的疯癫,而我却羡慕她的傻痴中透出的那种纯真",她这一生注定无法碰触常人的爱恨,但谁又能说她不是幸运的,你看今天这风刮得像一头失控的巨兽,把对面林子的树木扫得东倒西歪,门口椰子也吹掉下来几个了,我们被困在了台风的恐惧里,而她却沉浸在这风雨的洗礼。他拿起火机又点然了那被浇灭了的香烟,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他的惆怅,一个年迈的母亲,一个疯了的妹子,今天又少了一份收成,田里的庄稼是否有被淹没,还有那个待娶的姑娘可还愿意等他攢够彩礼。 

     我问他,你觉得生活苦吗?他说:"农村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只要忙碌着的时间够多了,你就没有机会去想苦是什么?想多了就会被思想给累趴下,到时你将连抗起一捆草的力气都没有,又如这台风,虽然它现在看起来像一头猛兽,只要静静等待,它便会过去,待风停了 ,雨尽了,日子就好了。是啊,谁说不是呢?人的一生并不因为你生活了多少日子就会变好,而是你做了多少,你能承受多少,你能熬过多少。我本想再聊些啥,但我没有再开口了,我们就这样若无旁人似的坐在门槛上看着巷子里的那一群与风同飞的孩童,耳边不时传来妇人的吼叫声。

雨停了,我便走出了老十的家门,老十开始清理庭院的落叶,他的老母亲则嘴里絮絮叨叨地给啊三换洗衣服,堂叔家的烟囱也开始冒烟了......随着袅袅炊烟飘起,被台风肆虐过的村桩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台风扫过,总会有损失,但从头开始又是希望。

     老十跟村里大多数老者一样这辈子都不曾离开过这片土地,他也不曾想过要离开,这里的风吹过来的尘土都迷漫着他流过的汗水味道,掀起的每一粒尘埃都有他岁月留下的印痕,雨水滳落的每条小巷上都像在叙述着往事,也许往后余生他的过往也都会在这条巷子里繁衍生息吧。

                                                        (二)还记得孩童时期的那些碎片

     说起老十,附近的村民应该无人不认识他,但似乎又不算真的认识他,尽管大多数人对他的处境都是表示同情的。老十本名不叫老十,因家族男丁中排行老十。要说起老十的故事,还得先从他的父母开始,听村里老辈人说老十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家里特别穷,在众多兄弟中分到他的房子也就只有一间,为人又非常的憨厚,少言寡语,除了长相还算俊秀外加能烧一手好菜外,就真的找不到一丁优点能把女儿娶配给他的了。老十的父亲直到年近40了,才经媒人介绍找了个二婚的老婆,也就是老十他娘。可过门后没多久就传来小道消息,原来新娘脑子不清晰,在原来的婆家发疯就被离了。又听说是因为先前的男人打了她后才发疯的,好在再嫁过来后一直没发作。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同于常人行事风格,说话也显得啰嗦,吃饭慢吞吞,做事更是慢腾腾的,好让家里的长辈们看得一顿着急,但她比村里大多数的妇女有文化,据说念过高中,老十的父亲也曾因为这一条感觉到过颇有脸面,似乎她所有的缺点都看不到了,婚后老十的父亲几乎是包揽所有的农活,由于他烧得一手好菜,村里厨师队有接到活的时候总是愿意带着他出去做帮手,因此婚后她们的日子过得虽然贫穷但也惬意。在我还在村里住的年月里还没见过老十的父亲因为干活的事情有过争吵,他的父亲跟平常男子一样,也喜欢上街喝喝早茶,逛逛街市,不同于大多数人的是,他父亲总会拎回一些不同于我们家的菜,肉,豆类的,小时的我还曾一度羡慕他们家的餐桌,总想不明白为何那么穷的人家饭菜怎么能那么诱人。因此我们几个小的时候就经常到了饭点就会端着饭碗到他家换菜吃。


        记得再我们还是孩童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英语的单词“你好”的发音,还是来自于她,但是始终没能学会,只记得两个字怎么说这么多个音,这也便成了我史上第一次学习外语失败,当然作为孩子的我们对她还是相当的信任的,后来上初中后,才知道她说的英语原来是俄语。在他们年轻的时代里有些高年级是有上过几节俄语课的,这是后来奶奶告诉我的。照家族辈份来算,我管老十的父亲叫二爷,管他母亲叫二奶。在父母的那个年代,二奶奶在家族身高算最高的女人,也就是所谓的二高人物,身高,学历高,就是做事六效率不高。在我们还没有进学堂的时候,二奶奶还会时不时地给我们讲小人书里的内容,偶尔还会看看报纸。但她最多的时候还是瞒喜欢看镜子,我们那住的房子是几套房子连起来的,通过一个客厅连接一个院落再是一个客厅再一个院落,连的套数越多说明这家族的人丁越兴旺,所以我总能在我们家厅门那里看到她拿着镜子在她家厅门口,靠着大门框坐着一看就是好长一会。这时妈妈总是会说,你二奶又在看她那个黑色的马脸了,看镜子这功夫地板我地都扫完了。而我奇怪的是,二奶为什么看镜子不梳头呢?难道她的镜子里头看不到她的头发蓬松得像个鸡窝吗?为什么二爷爷也看不见呢?待我们再大点时候,她依然还是喜欢看镜子,不过那那时候她多做了一件事,就是找白头发,但依旧不会好好地梳头,一天下来头发总是东倒西歪,有坚起来的,也有趴下来的,还有卷起来的。只是那个时候二奶奶不似现在这样好跟家族里的人干嘴架,一干起来,半天嘴巴合不上。 

      老十的出生给他父亲人生的添加了一段高光时刻,那一年他45岁,是在稻子收割的季节,据说是在大伙热火朝天的在田里享受这丰收的劳作的那天出生的,那天吠明的狗儿如往常一样在天空刚微白时叫醒了整个村桩,炊烟也如期地袅袅地散漫在空中,随风在树稍上不紧不慢地吹着。正待大伙都准备向田地走的时候,一个手里撑着拐棍,背已驼着与地面形成两条平行线的老太太急促地从房子里出来, 嘴里嚷着,不好了,不好了,老二媳妇要生产了。一大家人又急急忙地又围在了二爷的房门外,去请车的人还没有回来,老十就迫不及待地在家那小黑屋里出生了,后面的事怎么个操作在此就不说了,据说老十生出来有8斤多,头发黑密又长,黑溜溜的大眼睛 ,圆呼呼的大脸蛋,哭声特别地响亮,一哭还能看到两个小酒窝。在村里的说法就是这些年里生出来最俊的孩儿了,因此他父亲给他起了名叫勇俊,意为勇敢又英俊。开始的时候老十也不并不叫老十,他父亲蓬人便说他刚生了个儿子,叫勇俊,据说那年他们家的稻子收的比往年都要好。即此二爷外出时他的背上或者箩筐总是坐着一对儿女,老十与他的姐姐。二爷在给别人做帮厨时,姐姐就在旁边护着弟弟,回来时便带着洒席上的菜肴,当然我总是少不了那一顿。

       老十的成长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父亲给他的起的名字,他一如出生时般的壮实高大,浓眉大眼,在我们一同长大的伙伴里他已然是最高大的那一个,翻墙逗狗拿重物这些事,小孩子们总是会让他第一个往前冲,他从不拒绝也不懂拒绝,那年的夏季,小学边上的人家院子里,金黄色的桔子还有红色的连雾挂满了树枝,累累的果实都压弯了枝条。有些枝条都透过篱笆垂了下来。 外圍的果实总是还没有待熟透就被路人偷食了。每当放学时,夕阳都把这家人的院子照地金光闪闪,硕大的果实总是不停的在招呼着我们,把我们这些每天放学路过的小学生馋极了,于是那天高亮提议偷摘果的计划。 一行五人都附议由老十第一个穿过围栏,再接着是第二高手的高亮,由他们两个爬树,我与老十他姐则是在树下面接收果实的,另外一个就是个子最小的我的小弟萝卜头在外围做盯哨。高亮去负责摘桔子,老十负责摘连雾,连雾树很高,枝条很细,老十的姐姐总是在下面不停的喊着,小心慢点,别踩那个树杆,把我们急着都要围攻她,怕她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高明还在满园挑熟果的时候,老十已经从树上下来了,他只摘了十个,多了一个都不愿意。正在我们要对老十进行思想教育的时候,门打开了,一个老伯出来了,花白的头发,身材消瘦且矮小,但眼神很犀利。他默不作声,手背在后背,向我们缓缓地走来站立了几秒后,把搭背后的小蓝子拿了出来,露出了黄色的不算平整的牙齿,然后向我们微微一笑说“来,你们都进来,多摘一些,我观察了一下你们都不是贪心的孩子,一人二个不够吃吧”!伯伯的果子你们想吃了,记得下次来敲门”。我们还没有从惊吓中醒过来, 老十已经在那结结巴巴地承认错误了。老伯又露出了他的一口黄牙,哈哈大笑。小十,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一定要记得非人所愿 ,莫拿他人物。那一天我们的口袋里都装满了果实,夕阳照射的时光也似乎都比往日拉地长了点,记得老伯笑着和我们挥手道别的时候,光线正好照在他的门牙上,本来就黄色的牙显得更像金子般闪烁了,我们在回家的路上都在讨论老伯的牙是不是金子做的。

       在老十少年十二岁那年曾被狗咬过,那天刚好中午一点钟,太阳正在头顶上方高照,天空蓝得看不到一片白云,院子外面一片宁静,除了偶尔能听见风扫树枝发出的沙沙的声响 ,小猫都懒散地耷拉着眼睛在门口阴凉处壁署,连那只生产的母鸡都没有发出声音,堂叔家的小黑狗正吐着舌头在大树底下乘凉,大人们都趁着不用下地的时光在屋子里睡午觉,这时村里几个半大不小的毛孩跑过来计划着要挑战一下小黑,个个都武装齐全,人手一根小棍子,头上还绑着红线头,还都做出一幅凶神恶煞的眼神,冲前线的是小四哥,约8岁的年纪,个头瘦小的像个小丝瓜,还没有等使出他盖世的绝招,武器还没有落到小黑身上,就被小黑的一跃而起,发出的狂汪声击退了。此时不幸的是,小黑挣脱 了系在树上的绳子,突然朝着这一群“勇士”奔赴过来,就在此时,老十正从他的家的厨房里走了出来,马上冲过来,想抓住小黑的绳子,结果小黑一回头,狠狠地在老十的右手上咬了一小口,小黑本身就是条好狗,在咬到人后它也安静地在树底下蹲了下来,眼神都耷拉到耳根子后面了,想必他是认得老十的,有人受伤了,那君勇士吓哭 了,跑回家的跑回家,告状的告状,树底下慌乱了一片,大们也出来了,最先出来的当然是小黑的主人,也就是老十的堂哥了,他一出来,小屁孩吓地全跑光了。就这样打完针后的老十成了村里的小英雄 。 他的母亲为此事埋怨了小黑一整个夏天,看到小黑一次总是要抱怨上一会,可怜的小黑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树立起狗的雄劲。

      年少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消失的,成长的故事也俏俏地存进了时光的盒子里,有些记忆可能找不到密码了,可有些片段却是锁不住的,在1992年的那个署假发生的那件事, 也许在这个故事中所有的人都难于忘记,我们家的屋顶上有个一块平层,是用来晒谷物的。那天正值太阳下山, 我们几个人正在巷子里面玩石子时,母亲喊我去收平层上面的花生,平层大概离地面有三米高,需要抬着梯子爬上去,母亲搬来梯子就走开去别的地收花生了,可能那会村里还没有人家有可以上屋机晒东西的地方,所以母亲刚走开,几个同伴急不可耐的都要往上冲,你挣我抢的,我当然不让的第一个要上去了,正当快到顶端时,他们几个在下面抢着梯子,动荡不安的梯子终于不负重托,往一侧翻了,而我也从了三米高的地方顺着梯子的倒的方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个撕裂的痛现在还能在脑海里感受到。当时在场的有弟弟,老十,老十的姐姐,还有外村来的符乐,还有符君,这一摔把我的一边腿给伤了,整整柱了一个多月的拐仗,因为他们当时说是老十和符乐在下面抢着最前面,所以我这一摔,他们被认定为主犯,在被大人数落了一通后,在后面的读书的路上,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左右护法,一个给我拿书包,一个扶着我走路。由于符乐家离我们家有点远,所以大多时候这些活都落在了老十的肩上。尽管他比我年纪小,但是他的个头实在是高过我很多了,我也不曾感觉到不好意思,每次放学上学他们俩像是个小跟班一样,在我们教室门口等着接驾,看着他们实诚的地样子,我傲慢地享受着这主仆似的服务,因此老十放学回家后,我总能在客厅里听到他母亲对他的碎碎念,他母亲一开口起来,没有旁的事发生,这口必是关不上的。

        童年的我们,少年的我们还是现在的我们都是在父母的唠叨与期待中走向人生的一个又一个阶梯。年少时那个实诚的那个老十,没能像我们一样幸运地继续读书,走出村子外面的世界,在我还在省城念书快要毕业的那一年,突然有一天,在与弟弟的电话中得知,老十缀学了,而他的姐姐了跟着姑姑们去深圳打工了。老十缀学的原因然是在游戏厅里面打游戏被学校记过处罚了,他爸就没让他继续上学了,听到这,我不禁重复地问了一下,是我们家的老十吗,那个实诚的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游戏了?弟弟说是的,是他,连小弟这个死党都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中学在镇子的中心,校大门出来,就是街道,两边都是生意的门面,这些门面后面有好几家游戏厅,那个年代打这种游戏的一般都是零花钱比较多的街道上的孩子,像我们这种村里的娃,一天最多2元只够早餐钱的,根本够不着钱打游戏 。所以我一听到老十会打游戏 ,还被学校知道了,真觉得不可思议。当我还在发愣的时候,弟弟接着说:“其实,老十是故意这么做的,前段时间他爸从树上摔了下来了,家里就没有了额外的收入,使本来就贫穷的家,彻底的揭不开锅了,他就想着跟姐姐一起到外地打工去,但是他爸不肯, 因此他就故意不上课,跟着那些调皮的街混学生一起出入游戏厅,直到被学校处罚了,老十就是太傻了,弟弟无耐地说着,现在他每天都在家里干农活,还替他爸出工去做帮厨。他说等他爸好了,他就去外面打工“电话那头无语了,我也沉默了。我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肩膀背负着一个家庭,是怎么走下去的,老十从学校退学后,我们便 也很少联系了。只是每年过年的时候简短的几句家常。

                                                         我们还是我们,变化的只是年轮

  我不知道这些年他都经历了哪些,但从他的眼神我到了风霜,看到了沉稳。不管是生活在农村的他,还是游子的我们,一直都在坚强地在自己里的岁月里奔跑,没有回头。生活给了我们目标,岁月积赞下的故事还在继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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