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先生很少吵架,结婚十年来,吵架次数屈指可数。可正是因为架吵得少,一旦吵起来仿佛天崩地裂,残局如何收拾可不是我的强项,我只会冷战和等待抱歉。一个在恋爱和婚姻中被包容和宠爱太多的女人似乎永远都在等着对方去解决感情的问题。
七年的恋爱长跑中,陪跑的那个大男生总是跟着我的方向和节奏,不超越,不掉队。那时候的那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温柔起来能把全世界融化了,可是发起倔来任性霸道,蛮不讲理。因为那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百分之百的包容,女孩的任性更加放肆,一点不如意便开启冷战模式,信息不回,电话不接,因为确认不会因此受到伤害,不会因此被冷落,最终一定会是他的缴械投降,温存软语。
站在岁月长河这段凝视着那个生起气来只知道流眼泪,不理人的小姑娘,我实在有些心疼又好笑。我也暗自庆幸她幸亏是遇到了那样一个懂得包容,不去计较的男生,他会去承受那些莫名的火气,会去包容那些无理的蛮横任性,否则她的爱情路该有多辛苦。
遇到问题从来不去解决,做错了事情也坚持不道歉,他放下面子或者说是尊严无数次地去安慰,去哄劝,我依然不依不饶,完全不顾他的感受和情感的受挫,直到自己的气完全消了,才会给人笑脸和温柔。
那是恋爱中,包括最初几年的婚姻中我收拾吵架残局的方式,其实不是自己收拾,是愤懑,无力而被动地等待他的处理,他不道歉,我不罢休,他不主动,我绝不往前走一步。
北方的黄土地养育出来的先生性格耿直坦荡,脾气也火爆,看不上眼,不对心思的事情能让他立马火冒三丈,把人批判得体无完肤。但是,燃起的那把大火烧得快,熄灭得更快,一通火气出来后,整个人就像一个大气球被放了气一样变得平静无波澜,智商和情商都恢复到正常,对事情和人的评判都变得理智而客观。
异地相恋的那七年,这家伙在我面前大气不敢出,尽是各种体贴和讨好,纵然和我老实交待过自己是火爆脾气,还极为坦诚地和我列举出种种发脾气的劣迹以证明自己没有撒谎。但是,每年不多几次的相见中他完全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任我百般蹂躏和摆布,以致我完全忽略了这只绵羊体内蕴藏的洪荒之力。
婚后的朝夕相处狐狸慢慢露出了自己的小尾巴,纵然平日里各种温柔呵护,但是每隔几个月总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用他的洪荒之力把我摧残一番,毫无经验的我还不知道如何应对这股邪恶的力量,一向在感情里是赢家的我可不会忍气吞声,总会刀对刀,剑碰剑,最后两败俱伤。他的伤口几分钟便可愈合,一如那个大气球气放完了后重新又恢复平静,变得理智而温和。
只是我在无限多的包容和宠爱里已经丧失了自己疗伤的能力,只有躲在角落里暗自神伤,一边恼怒愤懑,一边又期待着那些温存软语的道歉。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在幸福的迷魂汤里已经渐渐丧失了修复自我的能力,危害不仅如此,随着我对问题辩识能力的增强,我绝不能姑息这个大气球炸得如此温暖的家鸡飞狗跳,纵然一年就那么一两次也不行。家里是讲情的地方,也是要讲理的地方。
尤其当我的角色多了一个妈妈后,为母则刚这句话一定是真理!从小一直生活在家庭和睦,父母一辈子吵架的次数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温暖家庭中的我,绝不允许家里有战火存在!
人的成长真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要改变数年的思维和方式堪比登山还难!
犹记得几年前的那次经历,现在想来多幼稚愚蠢啊!但是当时却视如天塌地陷般。事情经过大致如此:白天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出游,我执意要去一个景点,可是先生觉得那条山路过于危险,一家人的安全第一,而我觉得只要小心点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最后先生大发雷霆,景点自然没有去成。
一路上我嘟着嘴,窝着气,谁都不理,不得不说话的时候也没好气。开了那么久的车要去的地方竟然因为要多走点山路就放弃了,竟然还对着我大发雷霆!心里一直纠结着这个问题,晚上到家了门一关,任谁敲门都不开,一场战火就这样又被点着了!
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老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任我俩在那唇枪舌战,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在孩子们越来越大的哭声和惊吓的表情中,先生退出了战场,而我虽然还怒火中烧,但是看着孩子们用惊恐又渴望的眼神看着我,那个平时给予了他们那么多的美好和温柔的妈妈此刻竟然让他们那么陌生而恐惧,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作为妈妈犯了一个多么低级的错误!
一场本来并无多大矛盾的家庭战争就这样收场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我可能会至少三天不理他,在家里对面走过去都不会正眼瞧他一下,宁愿憋闷着也不会主动说上一句话。
可是那天,窗外春风微拂,明月高照,孩子们惊恐的表情和眼神像一枚钉子一样刺痛着我。
我叫上先生朝小区公园里走去。公园四周寂静,昏黄的路灯,皎洁的月光,灌木丛里的虫鸣,轻轻拂面的春风,让我内心的愤怒已经消掉了一大半。我记得那晚我条理清晰,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平静流利地陈述着先生的错误,当然也勇敢承认了自己的荒谬。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从来不懂得给他道歉的我,吵架之后只知道冷战的我,出了问题只知道等着他去解决的我,竟然像个羞涩的大男孩一样连声跟我道歉,说以后再也不这样发脾气了。
回到家里,看到门上贴着一张方形的便签纸,“爸爸妈妈: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吵架了。”是还不会写汉字的大宝用拼音写出来的。先生把它从门上拿下来放在了家里最重要的一个箱子里。
从那以后到现在,我们结婚快十年的时候,吵架几乎已经在家里灭绝了。有时候也会发生很小的不愉快,但是我早已经学会不放在心上,学会了主动沟通,不把问题堆积到下一次。
翻过岁月的山头,我看到当年那个青涩的小姑娘一路攀爬上来,经过时光的打磨和爱的浸润,她已经抛却了任性,蛮横和自私,取而代之的是理智,温和,懂得爱和给予,学会了包容。
因为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个人勤奋,努力,负责任,有担当,所以让我学会了珍惜。
也因为在爱与被爱中,我逐渐懂得希望被呵护被理解被尊重的不仅是我,而责任更大,担子更重,更劳累的他同样也需要这些。爱的天平一味的向一边倾斜,定会造成家庭的失衡。
更因为妈妈的角色让我明白一个家庭最好的模样是爸爸妈妈的相亲相爱,这样的家才是活泛而充满生机的,才能让孩子心无旁骛安静平和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