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忆读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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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期间表哥来家做客,窗外下着绵密的细雨,喝茶闲聊时,无意提及当年读书的场景,我们都颇为感慨。

我的老家在农村,我镇上的初中班主任曾说过,那是“山里的山里”,确实如此,老家四面环山,交通不便,消息闭塞,宛如“牢笼”。

我就是在这样的村庄长大,村子里只有一所小学,或许都不能称之为一所学校,整个学校只有十几个学生,一个临近退休的本地老师,学校的组成就是一间办公室和一间教室,所有年纪的学生在同一间教室里,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所以老师通常都是一节课掰开来用,先给一、二年级讲,再给三、四年级讲,我们就是“沐浴”在这样的一种学习环境中,慢慢的长大。

笔者母校

村里的学校四年级就念到头了,要上五年级,意味着要去镇上念。镇上有一所小学,有一所中学,我们要先去小学读五、六年级,再升到初中完成三年学业。

刚上五年级时,我们都在11岁左右,现在很多孩子都还是家里的宝贝,可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就需要自己住在学校,独立生活了。

山里的孩子去镇上读书,心里都会感觉胆怯不安,也正因为如此,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非常内向的,下课了,其他小朋友会一起玩耍,我只会坐在位置上写写画画,我记得有一位语文老师,上课时他会按照我们座位依次阅读课文的自然段,随着我前面的同学一个个读完,快要到我的时候,我几乎紧张的浑身颤抖冒汗,那种深深地自卑,不自信,内向,充斥着我的童年。

我的性格如此,镇上其他的同学难免偶尔会取笑,印像中的我总是视若无睹,反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仿佛这是唯一的解药。

每个周日中午,我时常独自徒步翻过后山的山岭,去隔壁村的路口等待下午两点钟的客车去学校,等到周五下午课程结束,再花两块钱乘客车回到隔壁村的路口,然后再徒步翻过山岭回家,山岭上道路树木掩映,路边还有很多坟墓,遇见夏季天黑的早,一路上都在担惊受怕,还有一次隔壁村去世了一位年纪不大的人,周五天气阴冷,下着小雨,岭上的道路依稀可见下葬的纸钱,伴随着不知何处的响动和鸟鸣,那种害怕的情绪,至今仍令我耿耿于怀。

学校的住宿环境同样让我记忆犹新,八个学生挤在只有四张床的宿舍,两个学生睡一张;那么小的年纪,大家都很难照顾好自己,卫生自然也很难搞得好,宿舍总是散发着异味,在这种环境下,我们也经常生病,感冒,拉肚子,我也在这个时候开始搞坏了身体。

搞坏身体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饮食,小学只有一个食堂,所以别无选择,食堂还有一种“包餐制”,几百块钱我已经忘了,可以餐餐去食堂吃,不用额外花钱;也可以不包,选择用钱兑换饭票使用,当然还有一些家里条件不好的同学,只花五毛钱在食堂打一份饭,然后吃自己带的菜。我也带过菜;用那种老式的罐头梨子,或是罐头荔枝的玻璃瓶,用完洗净后,妈妈会在周日上午炒两个菜,我记得炒过豆干,还炒过土豆丝,两瓶菜装进瓶子,再塞进本就沉甸甸的书包,作为上学期间的“口粮。”

温度高的时候,菜自然会变味,我记得我带的菜吃到过礼拜四的下午,距离周日已经五天的时间,菜又怎么不会坏呢?另外食堂里早餐的包子和烧卖经常是隔夜的,因此不少同学也曾吃坏了肚子,不过结果都是不了了之,毕竟能谋到在学校开食堂这个“肥缺”的肯定不是普通人,现在想想真是感慨万千,可那却是我孩提时代真实的生活。

到了初中,条件更不如小学;宿舍只是一间空屋,屋内仅有四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上下铺,有些上铺的“护栏”都已脱落,睡觉都有掉下来的风险(事实上也有学生曾掉下来过)。

除此之外,仅剩四壁,所有同学的水瓶,脸盆,牙具都放在地上,牵一根铁丝挂在窗户上,上面晾着毛巾,学校没有澡堂,所以冬天我们都不洗澡,夏天则是带着毛巾去学校门口路边的小水沟洗凉水,有人洗,有人负责“放风”,要是有异性骑电动车经过,还要害羞地躲起来。

我记得食堂只有下午供应开水,晚自习后洗漱差不多就用完了,每当冬天的早晨,我们只好用凉水洗漱,洗头;早自习结束后去食堂吃早饭,湿漉漉的头发早已结成坚冰,那种冰凉刺骨的“快感”,亦深深地刻在记忆中。

所有住校的学生,因为没家长看管,又正值叛逆期,学生晚上聚在一起打牌,打架,喝酒,看小说到半夜都是常事,环境必定能改变人,更何况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于此再好的苗子也难免荒废学业,沾染一些不好的习气。

如今距离我初中毕业已经过去了十年有余,母校早已呈现一派凋零的景象,去年听说小学的师生比例是1:4,平均一个老师管四个学生,已经成为过路人调侃的谈资,前年年底我路过镇上,也曾特意回到母校走了一起圈,学校盖了很多新楼,格局也发生了变化,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只有后山的草木依然青绿,那一片由世代师生打理过的茶树似乎不惧风霜侵蚀,乒乓球台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雨,我用手指蘸雨在球台上写下母校的名字,不一会儿,字迹在微风的轻拂中斑驳消失,那一刻似乎时光倒流,往日重现。

艰苦的生活虽然并不一定有意义,或者说伤痕大于意义,但却是我们每个人真实经历的光阴,从某种程度来说,人生需要一种体验感,那些体验过的感受,也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我亦心存感激。

夕阳笼罩着幽静地校园,沙砾在脚底的摩擦声宛如一首挽歌,那是青春的挽歌,跨出校门的那一刻,我告别了那段久违的时光。

                  2024年2月22日小雨,於上海南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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