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日的冬一

农历十月初三，我生日。 北京，天气寒冷异常。 还好，我不在北京，在故乡。 早晨的天气，一改昨天的阳光灿烂，像极了忧郁的孩子， 看不到一点生气。爸说，没事，你在这里先看着，我去转转。其实，我知道，这个老男孩又背着妈出去抽烟了。尽管等候区，不能抽烟，他还是坚持要去拐角吸烟区，抽一支。我很无奈，又有些微的不悦。 看着他颤巍巍的从口袋中拿出那盒干瘪的老烟，还是那5块一盒的，不管怎么跟他讲，要么不抽，要么抽稍微好点的，他依然固执己见。烟盒里还剩几根，他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根，又拿出烟盒里的打火机，本想耍帅的点燃，可惜，打火机，似乎也在跟他较劲儿。看得出，他有些微怒了，眼里全是这一个月以来没日没夜的失眠和不安。虽然连打火机也跟他过不去；但为了抽这口烟，他还是耐着性子，像哄孩子似得，咔嚓，咔嚓，嚓…… 一口烟，从嘴里吐出去，仿佛整个人都安定了一般。 “余凡家属，请速到四楼窗口”广播里不急不慢的喊着，等候区瞬间鸦雀无声，仿佛刚才的嘈杂，来自另一个世界。“余凡家属，请速到四楼窗口”…… “爸！爸！你听！是不是在喊我们”我跑过去喊爸。 爸忙掐断口中的烟，烟头的火星在他如钢板厚的老茧上，似乎造不成什么伤害。但这种类似自残的方式，还是让我心口抽了一下。 爸百米冲刺似的，往楼下冲去。小短腿，臃肿不合身的衣服，灰白的头发，滑稽的背景，却让我鼻子微微发酸，胸口发闷。这时候，真想喊醒床上的老妈，告诉她：“你知道吗？你抱怨了半辈子的男人，却比你的儿女都更在乎你。” 爸静静的听着窗口里全副武装的女人，一字一句的讲着。他像个虔诚的信仰者，听着，嘴里默默的重复着。直到窗口里那女人说,“家属谁签字“我犹犹豫豫的接过窗口里伸出里的文件，拿着笔，手软地，竟连笔都拿不稳。爸在一旁看着，说，“我来”。这个胆小惯了的男人，竟然这么大胆！他接过文件，一笔一划的写着，很显然，他长满老茧的手上，已不再适合写字。写的比我还丑，歪歪扭扭，根本认不出。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浑身在发抖，却还这么坚定。 窗口里的女人拿着文件头也不回的走了。爸却还撑着短小的脖子，使劲想往窗口里想看什么。“啪”窗口关上了。”爸悻悻的缩回脖子，眼巴巴瞅着窗口，像极了幼儿放学等待回家的孩子，在期待着什么，又害怕什么。 终于，过了好久，别的家属来了一批又一批，有哭有笑，有释怀，有悲痛……就在这个小小的窗口里，每天有那么多人在这里等候。 爸说，“上去等吧，这里听不到广播.”这个连衣服都洗不干净的男人，什么时候竟然这么细致了。我跟爸一起往上走，爸扶着栏杆。什么时候开始，上楼，这个男人都需要扶着了？ 突然，广播似乎又开始喊着什么。爸，突然加快步子，松开扶手，三步并两步，往楼上冲去。到了上面，爸舒了口气，“还好不是”。看得出来，这个男人老了，眼泪却还依然坚强。 约么又过了45分钟，广播通知“余凡家属，请到四楼窗口处”。我跟爸一起跑到楼下，听着窗口里的女人吩咐着细节。爸交代我回去拿东西，他在这等着。很显然，他更不放心我在这里。 待我拿着东西回来，爸正在一面着急的按着电梯按钮，嘴里嘟囔着，“这么冷，冻着了怎么办”；一面回头看着身后病床上，吸着氧的妈。旁边的医护人员善意的提醒着，“先生，这边也能上”。爸忙支开那些医护，亲自上前，拽着快到他胸口高的病床，一点点的往电梯里进，生怕动静大了，惊醒病床上的妈。 电梯间，爸伸开手，挡在在妈眼睛上面。妈睁开眼，爸说俯下身，笑着靠近妈说，“没事，我们都在。”妈又闭上眼睛睡过去。 那一刻，那个倔强的男人转身，眼泪分明从鼻尖划过。’ 那一刻，电梯间的光线那么刺眼，我却没有感觉。 陪护的第一晚，爸想留下了。妈担心爸的身体，让爸回去了。 第二天，爸依然要留，妈以要吃爸熬的小米红薯粥为由，劝爸回去了。 第三晚，爸说，“我失眠”。妈拗不过，爸留下来照顾妈一夜。 次日一早，我赶到病房的时候，爸正给妈擦脚。洗脚水的盆，被小心翼翼的推到床下。服侍妈躺下，爸倚在床边，妈笑的很开心，不知道是因为爸讲的话，还是因为那，始终在给妈按摩腿的手。 门口的我，看着里面那对像极了新婚的小夫妻。心想，原来，被人黑了这么多年的处女座，是这么的温暖，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