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去农贸市场的早市上转悠,本来惦记着想买几个华兰士(内蒙古河套地区产的一种瓜,类似新疆哈密瓜,以临河磴口产出的口感最佳,早就成为内蒙特产),谁知道居然没有卖的。退市也太快了吧?出乎我的意料,一直想着它的价格该落到一元钱一斤了,怎么会没有了呢?这倒是值得我去和卖瓜的兄弟攀谈攀谈。算了,没有就随便转转,看看其他的水果。
一直走到市场的尽头,猛然发现角落里有个中年女人在卖韭菜花。鲜绿的颜色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如果不仔细看,一定会认为韭菜花天生就是绿色的。一只简单的坐凳,上面铺了一块蓝色粗布,韭菜花就做着样子堆在上面。后面一个蛇皮袋子里鼓鼓囊囊的,应该全是韭菜花。这女人典型的郊区农妇的打扮,还是十年前流行的红底白圆圈的上衣,两个肩下还是灯笼状的,脸色黢黑,头发凌乱。也没有看见秤,大概又是五块钱一塑料袋子的那种出售吧。
这里的人大概不怎么喜欢吃韭菜花,或者是习惯吃现在瓶装的了,半天也没看见她卖出去多少。农妇的眼神有些焦躁,环顾左右,看见别的卖家都在大声吆喝,也使劲地喊了起来。
市场里一片内蒙方言的吆喝声,让我不知不觉想起了已经走了三年多的母亲。一阵恍惚中,内蒙方言突然化作了母亲浓重的河北土话。“明儿——明儿——回来吃饭喽——”母亲的呼唤又在我耳边响起来,这熟悉的声音告诉我,我想念已经去世的母亲了。
小时候,我最爱吃韭菜花卷饼。母亲出身殷实的大户人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因为她是姥爷姥姥最小的女儿,全家上下全都娇惯着她,所以缝衣服做饭这些活,她根本不用学着做。直到嫁给了父亲,才由父亲教她学会做点简单的饭菜。母亲最拿手的就是烙饼,无论是玉米面的,还是发面的都烙得特别好吃。尤其是烫面饼,烙好了不管是卷咸菜,还是卷生菜,或者卷土豆丝(母亲炒的土豆丝基本上可以称之为土豆条)。最美味的就是卷韭菜花,浅黄色的大饼,中间铺上一层墨绿色的韭菜花,一定要带一点黑籽的那种,也就是要让韭菜花长的老一些,都打籽了的最好。
如果正赶上练猪油,那就比过年还要开心,铺上韭菜花以后,再把油渣放上一层,卷好,大大地咬一口,白面的甜香混着韭菜花微辣的清香,再加上咬一口出油的猪油香,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美味,我会毫不顾忌地吃两三张大饼卷韭菜花。根本不会在意姐妹的抱怨声和母亲浓重土话的大喊。其实,母亲烙得大饼有一张就能吃饱的,可我嘴馋,一张大饼下肚,伸手抹一把嘴角上的青汁油,两只手不自觉地伸向大饼,非得再来一张不可。
我家是最早在河槽边开辟小菜园的,园子里种了两畦韭菜。父亲工作忙,菜园里我和母亲干不动的活会留着,等父亲有时间了再干,其他的活大部分都是我和母亲一起干,我又特别喜欢吃韭菜。母亲虽然没有文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但是却异常聪明。北方的气候,四月份韭菜才出头,吃到六月底就老了。每年春节一过,母亲就带着我去了菜园,用捡来的宽塑料布,把韭菜罩起来,这样到了三月,我家菜园的韭菜就出头了。别人家四月中旬以后才能吃上韭菜,我家可他们早四十天左右就开始割韭菜吃了。
六月底七月初,韭菜老了就长出韭苔。大饼卷韭苔炒鸡蛋,待客的时候才能吃到,平常就是卷清炒韭苔,可我还是会就这母亲的微笑,愣愣地吃两张大饼卷韭苔。等到韭菜花开的时候,也就是最热的时候,我和母亲在小菜园里,挑着有些黑籽的摘。母亲一畦我一畦,趁母亲不注意,我把摘到的韭菜花快速放到嘴里,一股清香微辣的味道立刻包围了我的全身,抬起头看着天,胡乱咀嚼着咽下,满足的我似乎飘上了天,在白云上摇晃着,摇晃着。
母亲早就看见了,但是她并没有呵斥我,只是微笑着,轻轻地说:“尝尝就行了,快点摘,回家烙饼卷韭菜花!”然后就呵呵的笑了,我也傻傻地笑着。
现在的韭菜花,不拿起来放到鼻子底下,是闻不见味道的。想当年在小菜园里,每次还没有走到菜园,韭菜花的香味就钻进我的鼻子里了。
早市管理员的大喇叭把我从回忆中拉回来,看来最近早市结束的有点早了。赶紧过去扫码,拎着一小袋韭菜花,悠哉游哉地走出了农贸市场。这点韭菜花,回去打碎,加点咸盐和调料,估计够我吃到天冷的时候。
夕阳西下,吃着美味的韭菜花,我无意中朝着窗外望去,整个世界似乎变成了绿油油的韭菜地,在一望无际的绿色菜地里,母亲娇小的身躯,摇摇晃晃地朝远处去了,渐渐地,渐渐地,消失在绿色之中。我猛地站起来,又朝着窗外看去,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