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白玉观音

慕容吟谙被安置在城东一家小小的绣院。

李毓临和慕容冲乔作了打扮,早早出了门。清晨的街道多得是挑着扁担的农人和商贾,薄雾蒙蒙,晨光熹微,早贩的吆喝从街这头直穿到那头,带起一阵鸟雀扑腾的声响。

慕容冲的手心却渗出了一层冷汗。

李毓临早就告诫过他,别对慕容吟谙抱太大希望,但这“没有希望”的到底是什么,他没明说,慕容冲也不敢问。

沿着三条青石小巷,上上下下两座浮桥,又一前一后穿过了青雀坊,出了朝安门。两个人都是脚程极快的习武之人,此番却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微明,绣院的木门仍掩着。门钹上爬了一层湿润的青苔,想来是个清幽僻静的所在。慕容冲昨日一夜未眠,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幼妹,此时此刻却仿佛被钉在门前一般,一步也动不得。

李毓临瞥他一眼,也不言语,抬手叩了叩门。门很快开了小小一条缝,缝里露出一只警惕的眼睛,李毓临低声又说了好一会儿,门方才大开了。

应们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小厮,见着李毓临也不说话,垂下眼静立在门边。“雀无,可是有客人来了?”许是听着声响,一个罗花纹深衣的老妪疾步从内堂走了出来。见到李毓临忽的一怔,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殿下”。

“云姨。”李毓临唇角眼角都绽开笑意,清清地唤了一声。

妇人迅速回过神,转而埋怨起他来:“怎么殿下自个儿来了?这时辰,也不怕落了寒气,着凉了可怎么好。”她一边说着,接过婢女手上的紫铜薰兽递与了李毓临,再转过头时竟是眼圈红红几欲落泪的模样。

“毓儿也想看看云姨嘛。好端端的,您可别担心。”李毓临温声细语,接过老人的手往正厅走去。

慕容冲冷眼瞅着,见那妇人虽言语亲昵,仪态却仍然端谨有礼,心下大致猜到了八九分。二人仍在前面说着,他跟在身后却再也无心听下去,一颗心直像在冰炭上烤似的,眼风不住直往堂内扫

“你自个儿去吧。”突然间李毓临回过身,微微朝他点了点头。

那老妇此刻才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李毓临的手,一同回过身来:“是老身糊涂了,光顾着殿下,倒忘了正事——”老妇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他一番,见慕容冲亦不动声色,方欠了欠身作势要引路:“慕容公子,这边请吧。”

“云姨,不忙,让冲儿自己去吧。”李毓临却又拦住了她,眉眼弯弯一副无赖少年的模样:“毓儿好久才见您一次,您怎么都不想和我说会儿话?也罢,云姨一定是看人家家小孩生得比我好,这会儿子眼里就没有我了。活该毓儿是没人疼的——”

真他妈泼皮无赖。慕容冲心中笑骂一声,心情倒放松了几分。

“胡闹,”老妇含笑嗔怪地瞥了他一眼,“都多大的人,说话也不害臊。”言毕又转身对慕容冲认认真真行了一礼:“那劳烦公子自己过去了。穿过小钟楼往东边走,有个姨婆守在门口的房间便是。”

“多谢了。”他微一颔首,给李毓临递了个眼风表示感激,便大步向内院走去。绣院青砖灰瓦,西南角一口方形圆井;东厢房垂着素纱帘,隐隐约约有个单薄人影。

“吟谙?”停在粗纱帘前,慕容冲真真明白了什么是“近乡情怯”。小姑娘任性又心高气傲,该不会在这会儿耍脸子给他看吧?不过毕竟怎样,这到底是亲妹妹,她再怎么埋怨自己也是有把握安抚好他的。想到这儿,慕容冲的嘴角翘了翘,又抬手轻轻扣了扣门。“吟谙,你在里面吧?”

“是谁?”里面响起了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春暖花开一样的声音。

慕容冲哗地一下掀开了门帘。方椅上的女孩子正是蓁华,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身量,完完好好毫发无损地坐在那里。

“吟谙,吟谙,真的是你!”慕容冲狂喜,几步跨了过去走到她座前。女孩子也安安静静地仰头看着他,唇边笑意客气而端庄,像是一尊完美的白玉观音。

慕容冲心里咯噔一下。

“吟谙,对不起,是哥哥不好,”他蹲下来,视线与坐着的蓁华堪堪齐平:“你原谅哥哥,和哥哥说句话,好不好?”他的声音越放越缓越放越轻,温柔得让慕容吟谙的心狠狠抽了一抽。

她却仍然不说话。

“吟谙,呆在这里你不开心对不对?那我们就走,我们离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现在就走。”他琥珀色的眼眸里聚满了脆弱、忧惧等等太多浓厚的情绪,一瞬间让慕容吟谙想到了将碎的琉璃。

慕容吟谙紧了紧喉咙,踌躇半晌终于开了口:“公子,以前是认识我吧?”

公子,以前是认识我的吧?蓁华公主瞅着邕宁王问道。她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上,笼着一枚长长的绣针,像是大俞最娴静的大家闺秀。

“阿吟你别闹,我可没你三哥那么好骗,”慕容冲的声音绷紧了,眼中琥珀的颜色极速冷却下来,只剩嘴角还维持着上弯的弧度:“这种时候不准开玩笑。”是命令的话语,语调却颤抖起来。

慕容吟谙闻言微微低下头,仿佛是她犯了什么错误:“官家便是慕容公子吧?阿嬷昨日和我提了。”有些不安地绞着手中方巾,少女斟酌良久方细声细气地接下去:“今天见着公子……真觉得好生熟悉。”

不过也仅仅如此罢了。

“熟悉,熟悉得很。”慕容冲怆然一笑,站起身来。

“那就请公子不要怪我,”吟谙站起来,偏着脑袋,“嬷嬷说我磕到了头,以前的事便忘了一些——公子若是记得,能不能说给吟谙听?”见慕容冲神色颓然,她又补充道:“闺阁女儿的小事儿,公子可能觉着无趣,但这生活呀,不就是些琐碎小事堆起来的?如果全忘了,也真是可惜——”

“哥……我怎么会觉得无趣呢。”慕容冲惨淡一笑,微微退后了一步——慕容吟谙骤然问起往日,慕容冲一时之间竟想不起半分具体的实例,象箸玉杯、膏腴贵游恍如隔世,脑海中只余下国破时熊熊的烽火和老父不瞑目的眼。国破家亡,流血千里,朝不保夕。

“都是些旧事,日后……日后我再说与你听罢。”

“公子确实是嫌弃不是?日后便日后吧,”慕容吟谙到底是慕容吟谙,失忆了还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他轻轻笑了笑,像是在想象中描绘自己忘记了的髫年时光,“阿鱼说他小的时候爱抓雀儿,还常挨师傅的骂,听起来好玩极了。吟谙是女孩子,没法儿去学堂,可好玩的事情多多少少总该是有的吧?——我却总是想不起来。这一点就被他比下去了呢。”

“阿鱼可是你的朋友?”慕容冲干想了半晌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幼妹的发髻,“吟谙可不会被比下去。好玩的事儿多得很呢,你要想知道——”

“我日后说与你听。”慕容吟谙接过他的话头,学着他的口气说道。

慕容冲听罢勉强一笑,“我可是认真的。你记不得了,可我却从来都没有骗过你。”他说完不敢再看慕容吟谙,目光转而落到她的居所上来:桌案器物一应俱是水曲柳木,样式平平,细处的镂花雕刻却考究精致。几上一盏青花凤尾樽,松松地插着一束重瓣木槿。

“还是喜欢木槿花呐?”慕容冲眼神落在那花上,心下软了软,“你小时候就喜欢这样的花。”

慕容吟谙仰起头,轻声笑起来:“果真?它却不晓得它叫木槿,是小鱼给我带的,我很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慕容吟谙如此愉快地说着自己所不知道的事,他心里一阵发慌,下意识地便别过头去。“吟谙——这里的人,对你好不好?”

“阿嬷哪儿有对我不好的道理?”吟谙又柔柔地笑起来,“我老偷懒,她也不怪我。”

“那很好。你喜欢就好——如若有什么不好的,你马上写信告诉我好不好?”他低头看着慕容吟谙,忍不住就想伸手摸他的头:“我——你以前认我做了哥哥的,你记不得了?妹妹受了欺负,自然是要告诉做哥哥的,可记住了?”

“好,”蓁华公主认真地点了点头,“公子放心吧。”

慕容冲被一声“公子”定在原地,一双手悬在空处,半晌没动。

太奇怪了,这一切太奇怪了。但如若是李毓临——他又有什么理由?

“你阿嬷,是姓张吧?”想了半晌,慕容冲抬头问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女孩子的头。及腰的头发像是柔滑的锦缎,柔柔顺顺就像她现在的模样。

“公子怎么连这个都忘记了?傅吟谙傅吟谙,阿嬷自然也是傅阿嬷,小鱼倒是姓章,章台柳的章。”

“是我糊涂,连这个都弄混了。”慕容冲的神色缓了缓,“许是这些天太累了。吟谙,你乖乖地呆在这里,有事情千万记得先和我商量,好不好?”

他刻意忽略掉不对劲的细节,只一遍遍地叮嘱慕容吟谙。直到女孩子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只得比划两下解释道:“哥哥在外头,总能帮到你的对不对?”

女孩子方点点头,一双凤眼柔柔地看着慕容冲。慕容冲被她一瞧,心中漫起些苦涩的安慰,当即只能背过身去。

于是瞥见门外黑影一闪而过。

慕容冲心里一惊,几步跃到门口,却见那庭院里空空荡荡,唯有啾啾鸟雀飒飒树鸣。

不对劲,不管怎样都不对劲。慕容吟谙是牵制他最好的棋子,这枚棋子握在李毓临手里,用强也好攻心也罢,不管怎样都能让他心甘情愿卖命。可她却偏偏“失忆”了。有谁有什么理由偏偏要她失忆?监视着慕容吟谙的黑影,和李毓临的人,是不是同一拨人?

他慕容冲一无权二无势,最特殊也最致命的地方不过是笼络云州旧部的那点身份。此时此刻还有谁会算计他,或者说,他又还有什么算计的价值?

——最容易想到的答案其实是李毓临,他却不愿意去想。这关联太浅了,太显眼了,还有些……伤人。

然而很明显,自己待越久,慕容吟谙越不安全。想到这里,慕容冲再也不敢多待,回头叮嘱了她一句,几乎是逃一般地夺门而去。房内的慕容吟谙却只怔了怔,旋即低下头重新摆弄起花案上的鸳鸯绣,仿佛刚才的访客不过是再小不过的插曲,投在湖里都没有声响。

“凤皇!”眼见慕容冲风似的推开院门,李毓临匆匆喊道。

“别跟着我!”慕容冲吼了一声,头也不回翻身上马,两腿狠狠跨住马肚,扬起缰绳往南边飞驰而去。

“云姨,以后蓁华还多劳烦您照顾了,我先走一步。”李毓临眼神紧紧随着灰马,拍了拍妇人的手便要走。那妇人的脸色却变了变,终是沉下来拉住了李毓临。

“怎么?云姨还有要托付的,尽管说便是。”李毓临仍旧微微笑着,烦躁和储君威势却在一瞬间压下来。

“毓儿你老实告诉我,”那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却神色不变,只目光深深地望着他,“那个人……”

关切的,忧虑的,慈爱的。却是欲言又止。

李毓临看着老人斑白的两鬓,心也软下来,说话间带出几分寻常少年讨饶的语气:“云姨,你还不晓得毓儿么,我什么时候做过出格的事?放心吧。”

“罢了,罢了。老身知道殿下是最贤明的。”老妪叹一口气,终究是没有多问,抽出手来细细拢了拢李毓临的衣襟,“殿下要好好照顾自己,多读些书,不要惹你父皇生气,有了麻烦多问问王太傅……罢了,你快去吧。”

李毓临“诶”了一声,跨上飞光往南边奔去。

那灰马本是最普通的驽马,此刻还没有草料填肚,跑了半里步子便悠悠地慢停下来,撅着蹄子不情不愿的样子。慕容冲的脑袋被江风一吹,很快便也冷下来,只单手晃着缰绳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身后有滴滴哒哒的碎马蹄声,汗血宝马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灰马跑它也跑,灰马停它也停,不远不近恰恰好隔了一丈。若说马上人是在跟着自己,他倒也不出声,表情闲适仿佛在看河岸风景;若说没有跟着——他又分明感觉两道目光从自己背上晃过来又晃过去。如是走了半个时辰,慕容冲终于烦了,索性一紧缰绳一拍马背,回身堵在李毓临面前。“你跟着我做什么?”皱着眉冷着脸,半分笑意也无。

“你看出来了呀,”李毓临先是涎皮赖脸地一笑,见他没反应只好正了神色,认认真真地解释道:“府兵找到蓁华公主的时候,她已经没有意……”

“别说了,谁要听这些。”谁知慕容冲立刻挥了挥手打断了他。

好心当成驴肝肺。李毓临一下子被堵得语塞,禁不住有些委屈。谁知那人过了半晌却又微微垂下眼,认认真真地朝他说了一声“多谢”。神色郑重,声音轻而低沉,像是弹在丝绸上的钟磬。

不管他是什么用意,不管他做着什么打算,自己总是欠他一句。

李毓临愣了愣,想到自从七岁被立为皇太子,自己就甚少听到一个“不”字。而面前这个人对他的好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轻慢、拒绝,此刻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一声谢,竟还真的心花怒放起来——不像三顾茅庐的刘备,倒有点夏桀裂缯的意思。想到这里李毓临心肝一颤,不自觉绷起表情,淡淡地只挤出一个“嗯”字。

——不过为人君者,需懂得礼贤下士、仁眇天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可以算是荀卿所说的‘王道凝德’吧?大丈夫知雄守雌,他李毓临虽不至于成尧舜,夏桀总还是不至于的。搬出荀况自我安慰了一番,方放下心来。

慕容冲却没想这些。他一跨步翻下鞍鞯,便在河堤上支起腿坐下。江面晨风阵阵,他便拿了壶酒对着江风,一口一口喝下去。

李毓临走过来,却不出声,只负手在他身后站定。

慕容冲偏过头打量他,那人面庞清俊线条鲜明,表情却天生带一脉恩慈悲悯,此刻安静站着无端就让他想起芝兰松风来。

只怕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慕容冲复又垂下眼,抿了一口酒方抬眼道:“太子殿下还不走?”表情戏谑乖张,“怎么,怕我悲愤难抑,冲动杀人?”

酒并不是什么好酒,入口辛辣,呛得他喉咙发疼。

“说话给我小心点,说惯了嘴被旁人听去,可不会像我一样由着你。”李毓临皱皱眉,也拂开衣袍在他身边坐下。

慕容冲不置可否,心下叹了一口气。慕容冲的软肋也不仅仅是慕容冲的软肋,还可以是太子殿下的软肋。

思及此,慕容冲舒一口气,回过头看着江水奔流起伏。水面薄雾渐散,江风空空荡荡莫知所踪。

“你这酒哪里来的?”李毓临看着一炷香的时间内酒樽里的液体就已没了大半,心下有些不悦。

这酒是哪里来的?——噫,酒味不好,上头倒是很快。慕容冲晃晃酒瓶,眯着眼睛倒像是在认真回想的样子:“绣坊里的管家给的。是姓傅吧——傅阿嬷?”说完顿了顿,歪着头模仿起那人的口气来:“她先和我说‘孩子呀,带壶酒暖暖身子’;又和吟谙说‘孩子,有公子来看你了’。你说,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吟谙的‘公子’,我们俩又什么时候都成了她的孩子?”

面前的山山水水渔樵蓑翁变得恍恍惚惚,慕容冲突然间激动起来。

“凤皇……”李毓临想开口,对方却一股脑儿说下去。

“也对,现在我姓慕容,吟谙姓傅,傅吟谙可不就是傅老太的孩子么?我的吟谙是她养大的闺女,那我呢,我娘在哪里?”

“好啦,现在别喝酒,不识货的还糟蹋东西。”李毓临听他有了醉意,禁不住就放缓了语气,轻声安慰道:“把你手上的酒给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去拿他的酒盏,慕容冲却不依,生生把他格开:“殿下想要?——可我不给。酒能解忧,酒能解千愁——你去向旁人讨着喝,何苦抢我这一杯?”

“狼心狗肺。我对你的好还不值一壶酒?”李毓临估量着他清醒之后也记不明白,说话倒也随意起来。

“酒不值钱,”慕容冲摇摇头,“伤心事值钱,太子殿下的伤心事更值钱。呐,我和你换吧,你告诉我,你要用这欢伯,解什么忧?”

“解忧?”李毓临有些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惠风和畅,佳人在侧,他忧什么?“约莫是……忧国忧民吧。”他沉吟半晌,一本正经地说。

饶是醉了的慕容冲,也一下子笑了。

“也是,太子殿下有什么好忧的呢?”他回过神来,撑着脑袋醉意蒙蒙地看着李毓临:“你家还有乌泱泱百来口人呢。你爹会骂你,你妹妹会和你撒娇,你城里的百姓还能欢天喜地扛着扁担去赶集——天底下最重要的好事,可都被你占尽了——你怎么占了那么多便宜?”

李毓临不说话,神色却愈发柔软起来。身边的少年白衣素冠,眼神飘忽地望着江面。一手歪歪撑在地上,耳垂因为酒的缘故微微沁着红色——这大概是他头一次在他面前不加掩饰地露出伤怀神色。

“凤皇,”情不自禁的,他伸手想去抚他的肩,很轻很轻,几乎只像是隔空微微颤了一下:“你还有我呢。”

醉酒的人身体一僵,李毓临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来。

“太子殿下放心吧,”慕容冲半醒半醉的样子,冲他缓缓笑了笑:“臣定当效死以报殿下。”

说完话他别过身子把脸错开,于是李毓临没有看见他的眼神在转头的刹那突然变得清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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