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看完这期节目,“城市化-乡村”的主题引人深思,我却被梁鸿和李厚辰的谈话搅动起了“乡愁”的涟漪,一边看着节目,看着梁鸿老家的村庄的画面,我脑海中一边并行着浮现出许多久远的“家乡”的场景,远方过去的生活和生活在其中的曾经的自己及家人。
不知道是具体的哪个段落或者话题打开了我回忆的开关,让我立刻想要也书写什么,抒发什么。我一直自诩为一个“生活在别处”的人,向往着远方,很少“想家”、“思乡”,好像一个薄情的游子,期待着每一次的出发,兴奋总多于眷恋。今天晚上,对着屏幕上的河南县城的湍河,看着那中国的乡村,听着两位知识分子的对谈,激荡起我心中某种相似的情愫,恍然间,“乡愁”仿佛渐渐苏醒,在我的生命里。
准确地说,我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但又不尽然。我对家乡和故土的热爱和思念分散在记忆中不同的时间和地点。我人生中最早的、最久远的记忆,称之为家的地方,应该是我的姥姥家,矮墙小院,曾经有沙果树,也养过鸡的小院子,一个小平房,水泥地面,北方的火炕,炕上可以放小桌,炕也可以成为这院子里唯一的小孩子的舞台,小院子也是我的小天地。当我上学时学到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他的百草园和我姥姥家的小院子就那么重合了,后来我读萧红的《呼兰河传》更加感慨——直到我这一代人还能够跟他们跨时空产生回忆的交叠,可是今天的大多数孩子们应该再难亲身体会那样带着乡土、自然气息的趣味童年了。我很想放任自己不乏偏见地评价一句,乡村的童年才叫童年啊!乡愁、乡愁,不是回不去的故乡,是回去了故乡也已面目全非,人去院荒芜,物非人不再,回不去的是从前的旧时光。
从我的“百草园”姥姥家回到爸妈工作生活的城市。我曾经写过,我对家乡的无限眷恋都可以汇注在穿城而过的松花江。每当我想到哈尔滨,我首先想到的从来不是中央大街俄式风情,也不是索菲亚教堂,不是我们家(爸爸妈妈的家)曾经居住过的区域,更不是中华巴洛克风格的老道外,近年来的群力新区、江北开发区对我来说就近乎陌生了。每当我想到哈尔滨,记忆会调出那条宽阔的松花江和她的一年四季,然后我会想起很多年很多年没有闻到的丁香花香,很多年很多年没有感受过的真正的冬天,冷的凛冽又过瘾,有大雪纷飞的画面,有结了厚厚冰层的松花江,银装素裹是真的北国风光,有那寒冷的气味,甘冽,冷空气钻进鼻孔里镀上冰碴儿的感觉,冰冷直穿气管进入肺部,顶上脑门儿瞬间清醒,呼气时一片白雾。之后,我会想起更多,某年在曾经住过的某个小区的院子一角,一家人一起堆过的雪人,不是很笔直的东西大直街及沿路的建筑,车站,哈工大校园的一部分区域,我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辗转的不同校区及周边。
为什么没有乡愁?因为若不是2020年的疫情,我也几乎是每年都会回一次这个城市,短暂停留,我必然会到松花江畔散步,看夕阳西下,走过防洪纪念塔广场……我便以为我和家乡有联系吧。可是其他很多我也会怀念的,我从来都没有去看上一看,也从来无法找到机会能在冬天回去,回去过年。可是我也并没有认真的观察这座城市的变化,与其说回家,更像是一个到此一游的过客。
我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写过《不想家,想念哈尔滨》,果然还是年轻,或许那时还以“不想家”为傲,似乎这就独立了,不想家就是不依赖父母的证明。可是十年后的今天,我只是看了一个谈话的节目,就感动得无以复加,身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终于感受了一次故乡难回。因为疫情的原因,我们本习惯了的便利的国际交通,突然被阻塞了,所以从去年直到现在,我跟身边的法国朋友们聊天时,总会提到的一个话题就是“回国”。当我身居国外的时候,我说的回国就是回家,想念哈尔滨就是想家,此刻的想家是对父母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