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6 5章上 第6 5章下
宋居寒那漆黑的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浓密且交错的睫毛恰似张狂的网,从灵魂深处束缚住了某些东西,令人几近窒息。
何故的眼皮轻颤,不自觉地将头垂下。
宋居寒却托起了他的下巴,那宽大的手掌抹去他额角的西红柿汁水,仿若鲜血。
何故侧过脸去,可宋居寒不停地擦拭,从脸颊到头发,再到脖子,最终,他眼圈泛红,难以自控地将何故拥入怀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对不起。”
他对这个人有着数不清的愧疚,那成吨的歉意,竟不知从何说起。
何故轻轻推开他,低声道:“他们要是拍到素素的脸……”
“他们不敢发,包括你的照片。”宋居寒迅速回应。
“寒哥,快上车吧,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小松从后座跨进驾驶位,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记者追来。
宋居寒上了车,关上车门,车内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何故看了看时间:“我得带素素去申城。”
宋居寒轻声说道:“明天我安排你们去,今天先躲一躲吧。”
何故疲惫地点点头。宋居寒摸了摸素素的脑袋,温柔地说:“素素,对不起,吓到了吧?”
素素瞪大眼睛摇头:“我不怕他们。”
小松愤愤不平地说:“那些粉丝简直是神经病,有小孩子在还扔东西,什么东西!”
宋居寒难受得几乎抬不起头,他一直偷瞄着何故,而何故却不愿看他,始终低着头给素素擦头发。
宋居寒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路寂静无声。
小松开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将他们领进套房,说道:“寒哥,我去给你们买衣服,你们先洗洗澡吧。”
何故道:“素素,你去洗澡。”
素素看了两人一眼,磨磨蹭蹭地走进浴室。
屋内仅剩下二人,何故对着镜子瞧了瞧自己狼狈的模样,他尚未从被上百人围堵的惊惶中缓过神来,连生气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何故。”宋居寒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何故解开扣子,把湿黏且脏臭的衬衫脱下,丢进垃圾桶,背对着宋居寒说:“你在演唱会上那般行事的时候,就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吗?”
宋居寒望着何故光裸的脊背和劲瘦的腰肢,喉头发紧,咽了咽口水,才沉声说道:“想过,但我若不那么做,我爸会用更狠辣的手段对付你,我要一次性斩断退路,让他无法补救,他才会罢休。”
何故转过头看向他:“你们父子之间的事,非要把别人牵扯进来吗。”
宋居寒无言以对。
何故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孙晴发了条短信,称有点事耽搁了,明天再回去。他知晓他妈迟早会看到新闻,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吧。
“那首歌……好听吗。”宋居寒轻声问道。
何故愣住了,脊背明显变得僵硬。他停顿片刻:“ 何故甚至不敢回身,他惧怕目睹宋居寒的双眸,那双眼,纵相隔十几公里之遥,透过电视机屏幕,越过万千人群,却传递出了最为炽热的深情。
宋居寒走上前来,有力的双臂自背后环住了何故,脸颊紧紧贴在何故的脖颈处:“那首歌,每一句皆是我想对你倾诉的,你说难以信任我,那我便退至幕后,如此一来,便不会有诸多繁杂之人围在我身旁,我会安安静静在家中写歌,只要有你相伴,我也只唱给你一人听。”
何故内心剧震,宋居寒的嗓音动听得令人骨头发软。
他着实未曾料到,宋居寒竟会如此行事。宋居寒向来除了音乐,对其他皆漫不经心,可如今却为了自己舍弃了舞台。
直至此刻,何故方才确信,宋居寒是真的钟情于他了。在那卑微、酸楚的七年中,他一直渴盼的奇迹,如今真的降临。
他怎能不感到震撼。
只是,往昔他以为自己见到奇迹的瞬间会欣喜若狂,可当下心中涌起的,唯有难以言喻的悲凉与讽刺。
在他领略了宋居寒所有的恶劣行径、承受了所有的伤害之后,他们还能否回到从前?他已被折磨得满心愤怒、疲惫至极,换作从前,他定然无法相信,有朝一日面对宋居寒时,自己感受不到喜悦,唯有愤怒、无奈与痛楚。
他们之间已然破碎至此,还能重归于好吗?退居幕后的宋居寒,依旧拥有财富、美貌与地位,他想要什么,依旧能轻而易举地获取,这能否保证他不会心生二意?这能否保证他不再胡作非为?
谁能给他一生的保证。
何故如今已然畏惧,他害怕自己再度被宋居寒迷惑,倘若重蹈覆辙,某天或许会摔得比当下更惨更重,而他极有可能再也无法起身。毕竟宋居寒给予了他太多过去不敢奢望的东西,拥有过这些之后,他能否承受失去?
宋居寒紧紧拥着何故那明显僵硬的身躯,声音沙哑:“你说句话,随便说点什么。”
何故双眼空洞无神:“你向来这般任性妄为,不顾后果,只因你无所畏惧,可我……”
“谁说我不惧!”宋居寒急切说道,“我怕你不要我。”
何故挣脱了他的怀抱,终于鼓足勇气直视着他:“那首歌,甚是好听。”
宋居寒面露喜色。
“然而,我已不再是那个你唱一首歌便能打动的何故了。”
宋居寒的神情几乎瞬间便垮塌下来。
“曾经确有那样一个何故,在七年前,那日你为我唱了一首歌,我感动得不能自已。”何故忍不住笑了笑,“我就如同喝醉了一般对你痴迷,而且一迷就是七年。”
宋居寒深深皱起眉头,他的五官仿佛因疼痛而扭曲了。
第65章下
然而当我酒醒之后,才察觉你并非那么出色,起码不值得我如此卑微、如此愚笨,以至于搭上自己的一生。”何故的目光沉静似水,只是在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仍有暗流在涌动,“清醒以后,我把你、我以及我们之间的种种看得更为明晰,我是清醒地做出与你分开的决定的,我认为这于我而言是最佳选择,至于你,以往我只念着你,现今我只想考虑自己了。你为我唱那首歌,我的确稍有触动,可也仅此而已,我不会对你退出舞台的决定以及后续发生的任何事情负责。”
“我没有……”宋居寒呼吸颤抖不止,声音哽噎,“我没要你负任何责任,这是我自己的抉择,我选了你,不管你能否原谅我,我都绝不后悔,倘若你觉得一年半载无法信任我,我会始终伴在你身旁,陪伴你一生,我宋居寒只钟情于你一人,一人便已足够,一人已让我痛不欲生。何故,我只是想告知你,我甘愿为你做任何事情,我能为你舍弃舞台,能为你和我父亲反目,能为你公开出柜,我向全世界宣告我爱的人是你,难道你就不能相信我会对你一心一意吗!”何故顿感呼吸略显艰难,宋居寒的话语仿佛字字泣血,他难以承受般垂下了头,他知晓自己心动摇了,自他下定决心离开宋居寒的那一刻开始,不论宋居寒做过多少事,无论好坏,他从未有过动摇,可在这一刻,他清楚自己动摇了。
宋居寒变了吗?他有可能改变吗?那个信誓旦旦说不会再伤害他、逼迫他、会好好对待他,却将他堵在酒店里羞辱、拿他母亲威胁他的人,不也是宋居寒吗?!
宋居寒就是个混蛋,他早在七年前便已知晓,这样的人,会改变吗?
他猛地推开宋居寒:“够了,让我独自待会儿。”
“何故……”
“滚出去!”何故抑制不住地怒吼道。
宋居寒眼中满是痛苦,但最终未发一言,默默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何故感觉双腿无力,缓缓坐到了床上,内心纷乱复杂。
过了一阵子,素素洗完了,他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关进浴室,用力冲洗身上那难闻又尴尬的气味。
这些,皆是宋居寒给予的。
宋居寒口口声声说爱他,可带给他的,往往都是痛苦、困窘和耻辱。
洗完澡出来,小松已把衣服送来,何故换上干净的衣物,缩进被子里,感觉身上的毛孔终于得以舒张,他总算从机场那场噩梦中稍微挣脱出来,只是由于他和宋居寒的纠葛,连累了素素,这令他格外恼怒。 素素仿佛能洞悉他的心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哥哥,我无碍,我不害怕。”
何故轻拂她的头:“你甚是厉害,比我幼时要坚强许多。”
“当真?”
“当真。”
素素愤懑地讲道:“那些人可恶至极,他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莫要去想那些人,他们不值得被你铭记。”何故轻抚着她的脑袋,“睡吧,睡上一觉,明日我带你回家。”
素素乖巧地合上了双眼,何故凝视着她幼嫩的面庞,看着看着,视线便逐渐模糊,宋居寒的面容再次于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