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与这江湖上人人惧怕的玄阴冥使的渊源,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这时,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来报信:“刘妈妈,不好了,那江二小姐又来了,说扶苏公子伺候得不合心意,一定要我们交出个满意的人,不然就血洗南风街。”
刘妈妈吓得脸色煞白:“扶苏已经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人了,一时半会去哪儿找比扶苏还好的人?这江傲月十年前可是凭一己之力埋葬围困皓月山庄的八大派,我们哪是她的对手!”
秋子闻忽然出声:“您看我如何?”
刘妈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您的身量样貌的确比扶苏还出众,但那可是江傲月……”
秋子闻却毫不畏惧:“您带路就是。”
刘妈妈犹豫片刻,最终让丫鬟引路。
丫鬟带着四人走进了街边的一座二层小楼。
酒香掺杂着脂粉味扑鼻而来,穿过喧嚣热闹的大厅,避开戏台上优伶甩来的长袖,踩着台阶上了二楼雅座。
秋子闻一眼便瞧见了靠坐在看台栏杆旁,头插鸢尾花竹簪,脸带半狐面具,散发着淡淡黑炎的江傲月。
她一袭浅蓝色高领华服,外披的同色纱衣已经歪斜,手轻轻地抚摸着对面扶苏的侧颈,看似轻柔,空气中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扶苏心中不由得一颤,额角渗出一滴冷汗,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那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刘妈妈被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上前请罪:“江二小姐,是我们照顾不周,还请您消消气。”
“是找到能让我满意的人了?”江傲月漫不经心地侧头,但在看到秋子闻的一瞬间,瞳孔猛地放大,几乎跳了起来。
秋子闻眉头微皱,眼神中透出几分不解和警觉:“江二小姐怎么突然这么慌张?”
江傲月看了秋子闻身后的几人一眼:“只是看你们都是练家子,还以为是我爹派人来抓我回去的。”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像是在开玩笑。
贺明扬忍不住问:“你还会怕你爹?在不出山上盯着我们时寡言少语,可怕得很,怎么一下山像是变了个人?”
江傲月身旁的侍女立刻拔剑怒喝:“我们大小姐什么时候去过什么不出山?看你们的样子不像这楼里人,到底想干什么?”
秋子闻却清楚假的江傲月没去过不出山也不认识他们,说起了正事:“今夜叨扰江二小姐了,我们是奉皇上之命调查命案,昨夜江二小姐是不是与一男客在此发生了冲突?”
江傲月一怔:“那人死了?”
秋子闻点头:“他于昨夜遭人砸死,抛尸破庙,并险些被焚尸。”
“你怀疑我杀了他?”江傲月笑了:“我杀人还需用砸?再说,谁人不知我皓月山庄此次进京是为了参加皇上的寿宴,此时杀人难道是想连累皓月山庄?”
陶兴兴脱口而出:“那你刚刚还说要血洗南风街。”
江傲月被噎住了。
秋子闻接着问:“你昨夜与他发生冲突后都做了什么?”
“能干什么,自然是不负良宵,大人若不信,我可以逐字逐句跟你讲讲昨夜都做了什么。”江傲月清冷的嗓音中夹杂着戏谑,似乎想扯开秋子闻雅正的表象。
然而秋子闻只是微微一愣,随即追问:“那就请江二小姐逐字逐句讲讲昨夜都做了什么。”
江傲月没想到秋子闻真打听房中之事,眼底划过一抹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我一直与几个小倌在一起,不过深夜离开时曾在街外看见伺候那男人的小倌换了身粗布麻衣,推着几桶夜香往城南走。”
秋子闻沉吟片刻:“夜香桶……似乎能装下人。”
刘妈妈立刻大喊:“这不可能!”
江傲月饶有兴味地看向刘妈妈:“是不是找他问问就一清二楚了。”
刘妈妈立即吩咐:“来人,把罗尧叫过来。”
一面容清秀的小倌很快被丫鬟带了过来。
刘妈妈急忙问:“江二小姐说你昨夜换了套衣服推着夜香桶往城南走,有没有这事?”
罗尧吞吞吐吐:“我……”
刘妈妈用眼神威慑:“这可是天大的事,你别打量着蒙我。”
罗尧才颤抖着说出了实情:“不是我杀了魏公子,我哪有那个胆子,是昨夜我离开院子替魏公子拿食盒回来时就发现魏公子被砸死了,负责烤肉的小丫头也不见了,怕怀疑到我的头上才趁夜把魏公子的尸体抬到破庙毁尸灭迹……”
秋子闻听出了端倪:“烤肉的小丫头?”
罗尧确信:“肯定是那小丫头杀了魏公子,都怪我昨日实在找不到肯为魏公子烤肉的丫鬟,在街上随便拉了个卖身的小丫头进来伺候,谁曾想她会杀了魏公子!”
刘妈妈气得语无伦次:“你个糊涂的,楼里多少丫鬟,怎么就找不出一个愿意伺候魏公子的,非得去外面找,这下惹出大事了!”
罗尧后悔万分。
秋子闻环顾四周后问:“昨夜你们是在哪个院子里服侍魏随的?”
罗尧连忙把几人带到了小楼后东边的院子:“这里是魏公子长期包下的,平日里没他的吩咐无人敢擅闯,连丫鬟进来收拾都得经过他的同意,所以东西都还没收拾。”
秋子闻走入院中便闻见一股细微的腐臭味,院中一片狼藉,圆桌被掀翻在地,不远处随意丢弃着一把染血的匕首,他掀开扣着的菜盘,又捡起一个带血的凳子,目光停留在一片散发着腐臭的肉上:“想必这就是打死魏随的凶器,昨夜魏随在这烤什么肉了?”
罗尧支支吾吾。
秋子闻沉了声:“扣在地上的下酒菜分明没动过,明显是还没开始烤就被掀翻了桌子,既是如此,又岂会只有一片肉掉在地上,不是厨房上的,那这肉从何而来,你若不说,我便押你回大理寺让大理寺卿审你说。”
罗尧才用几不可闻地声音说:“是……肉女的。”
众人大惊失色。
罗尧战战兢兢地不敢看秋子闻:“所以才没有丫鬟愿意来伺候魏公子,但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我可没有强迫那小丫头,不算违法。”
陶兴兴一把揪住了罗尧的衣襟:“如此泯灭天良你说不算违法?”
罗尧吓坏了,小声地嘟囔:“我也只是听魏公子的命令而已。”
秋子闻又进入房中查看,查找一翻后没有发现与令国有关的线索,出来问罗尧:“你昨夜伺候魏随时可见他穿着一条青蓝蛇纹的亵裤?”
罗尧诧异地看着秋子闻:“怎么问这个?”
秋子闻只是道:“你答便是。”
罗尧想了想说:“那条亵裤是早前一个恩客落下的,我见面料不错就留下了。”
“那你的亵裤怎么会在魏随的身上……”陶兴兴脱口而出,又意识到这是南风街,一下停了口。
秋子闻得知亵裤不是魏随的,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追问:“你可还记得那小丫头的相貌?”
罗尧点头。
秋子闻将圆桌扶了起来:“你说我画。”
刘妈妈立即吩咐:“还不给大人取纸墨笔砚来。”
不多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便跃然纸上。
秋子闻又临摹了三份,分别交给陶兴兴三人:“时间不等人,将罗尧押回大理寺后,我们便与大理寺的捕快们协同搜索。”
罗尧不可置信:“我还要被押到大理寺?”
秋子闻道:“就算你并未杀害魏随,亦抛尸毁尸。”
罗尧掉头想跑。
陶兴兴一鞭子抽在罗尧的背上:“我早就看你不爽了,这下可逮住机会了,再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罗尧疼得吱哇乱叫,不敢再造次,被贺明扬和梁齐架着胳膊往外拖。
秋子闻和陶兴兴也紧接着离去。
四人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江傲月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京城的夜市繁华热闹。
秋子闻拿着画像带着几名捕快,在鼎沸的人声中询问沿街的商贩,可问了一个时辰一无所获。
就在此时,对面卖冰糖葫芦的少年瞥见秋子闻手里的画像脸色一变,慌里慌张地扛着冰糖葫芦跑回了夜市后的小平房,抓住坐在床头一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着急地问:“二菊你昨夜到底去了哪,怎么外面有官差在搜查你,说你跟一桩命案有关?”
二菊瞬间惊慌失措。
少年几乎用吼的:“说啊!”
二菊结结巴巴的没能说出一句话。
“我看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这里,你留在这里肯定被抓,我先带你去三虎家避避风头。”少年拉着二菊就往外走。
二菊担心地看向床上昏睡着的老人:“可阿爹今晚还没喝药……”
少年加快了步伐:“来不及了,等我送了你回来再喂阿爹喝。”
可两人刚跑出平房,秋子闻就带着捕快查到了这里,望见前头狂奔的两人,立即大喊:“站住!”
少年拉着二菊跑得更快了,窜入夜市想借着人群分散秋子闻和捕快们的注意力。
拥挤的人群很快拖慢了秋子闻和捕快们的脚步,费力地在人群中穿行。
少年眼看快被追上,惊慌失措地把两旁小摊上的东西往地上推,掀翻了身旁的烧饼摊,滚烫的热油一下溅在摊主的手腕上,他下意识地甩手,手上的铁铲脱手而出,砸向路边低头吃白糖糕的小男孩。
秋子闻双目一睁,迅速跃身而起,踩着路人的肩落在了男孩的身旁用身体环住了男孩,但铁铲并未落在他的背上,听见围观人群的惊呼声抬头,竟见脸戴半狐面具的江傲月用手臂挡下了铁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