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傲月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示意秋棠将那公子和小童的尸体抬上来时的马车,才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
马车内的子书衍焦急地对前方的马夫喊道:“不要回府,立刻离开京城。”
坐在他身旁的随从小安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公子,我们为什么这么慌张地离开京城?”
子书衍恨不得能飞出京城:“我不是说过算计了一个朋友,现在她找上门了,再不走就死定了。”
小安还是不解:“既然是您的朋友,您跟她好好谈谈,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子书衍额头上已经紧张得渗出汗珠:“你以为她会跟我谈,别废话了,快跑!”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速度骤然加快!
他被颠得东倒西歪,忍不住朝马夫喊道:“我是让你快点,没让你把我彻底送走!”
马夫没有回应,马车狂奔了好一阵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胃里翻涌,赶紧下车扶着树干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竹林,诧异地问:“这不是出京城的路啊!”
“这当然不是出京城的路。”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这是你的墓地。”
他猛然僵住,缓缓转头,看见了带着半狐面具的江傲月,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江傲月缓缓揭下脸上的半狐面具,似笑非笑地看着子书衍:“你可让我好等,要不是知道你不敢抗旨,一定会参加皇上的寿宴,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子书衍被江傲月冷艳的脸庞晃了神:“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长大后的样子。”
江傲月轻嘲一声:“这也是我第一次看清你的真面目,原本我因伤自封经脉后,样貌一直停留在十三岁,是你把秋子闻送上不出山,逼迫我在他危难时替他疏通经脉,我才解开封印恢复到这幅模样,现在你高兴了吗?”
子书衍不敢去看江傲月的眼睛:“我也是为了你好,南苑收留八大派的遗孀,早就成为江涛的眼中钉了,就算我不把你逼回皓月山庄,江涛也迟早对南苑出手,你与江涛之间免不了一战,我将他们四人送上山,反而能让他们在得势后为你所用。”
“子书衍,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算计人了?”江傲月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就算江涛视南苑为眼中钉,那也是皓月山庄和南苑的斗争,无人会知江傲月是南苑苑主,可如今你为了逼我回皓月山庄,把令摩一直追杀的义子梁齐也送上了山,还在令摩攻来时用南苑令牌调走了我的人,致使我不得不动用墨城派的内功救他,让江涛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虽然我现在暂时稳住了江涛,但是迟早有一天,八大派的遗孀会知道他们一直信任的人是他们最大的仇人,你让他们如何自处,让我如何自处,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了我好?”
子书衍的脸色彻底变了,眼神闪烁不定,努力想保持镇定,却无济于事。
江傲月愤怒之下扣住了子书衍的脖子:“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是恨江涛还是恨我,亦或是都恨,恨不得看我们互相残杀?那我们这十年的时光又算什么,一场你为了得到我信任的骗局?”
“我……”子书衍声音颤抖,试图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
江傲月回想起初次见子书衍的情景:“当年我伤醒后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曾脱口而出一个沈字,莫非子书衍不是你的真名,你究竟是谁?”
子书衍蠕动着嘴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江傲月失望至极,她猛地拂袖斩断子书衍身后横倒的竹子,一把揪住子书衍的衣襟,用力地将他推向了竹尖。
子书衍的后背瞬间被竹尖刺穿,疼得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小安着急地想冲过去,被江傲月一袖子扇飞,她眼底闪着愤怒地火焰:“阿衍,你伤了我,我也得伤你才公平,对吧?”
子书衍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江傲月将手抵在子书衍的胸膛上,缓缓向竹尖推进:“现在说吧。”
子书衍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江傲月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竹尖更加深入子书衍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是极致的疼痛,但依然不肯说出目的。
江傲月不可置信:“你平日里用小刀削个竹片指尖出血都疼得哭,现在宁死也不肯说出真相,为什么?”
子书衍眼底流露出愧疚与挣扎,但还是避开了江傲月期待的眼神。
江傲月的怒火越长越旺,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然而就在竹尖即将没入子书衍心脏的一瞬间倏地松手,转身吞下了一颗药丸。
子书衍才得以喘气,诧异地问:“那是什么?”
江傲月恨恨地盯着子书衍:“医圣那老头子给的药,吃了它人会变得恍惚,我才能不杀你。”
子书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你果然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阿氓。”
“我不是,我已经被你逼回皓月山庄,重新成为了江傲月。”江傲月取下了头上的鸢尾花竹簪还给了子书衍:“这簪子是你十年前为我做的,你还答应过会给我带鸢尾花回来,我以为……罢了,我不问了,你我到此为止吧。”
说完,她红着眼转身离去。
子书衍却抓住了江傲月的手。
江傲月诧异地回头:“是你先抛弃我,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是我错了……”子书衍的声音很低,眼神中透出深深的自责和懊悔。
回忆如潮水般涌入江傲月的脑海。
他们曾在河边捉鱼,夜里数星,就着月光在水中嬉戏。
他曾轻柔地替她戴上发簪,夸她好看。
她也曾陪他一起制作竹笛竹椅,拿到山下售卖。
他是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唯一的光。
可为什么一切在一夜之间全变了。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心底竟有一丝动摇。
“先生!”
就在此时,一道急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恍惚的转头,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拉了过去。
秋子闻将她护在了身后。
她难以置信地喊:“你怎么会来?”
秋子闻冷冷地注视着子书衍:“子书公子,你将先生逼到这个境地,难道以为一句我错了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子书衍慢慢将身体从竹尖中抽离出来,勉强站直了身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你别忘了,是我在你冲破淤堵的经脉杀了那些矿工后,把内力乱涌的你送到了不出山。”
秋子闻毫不退让:“那不过是你计划中的一环,你的恩情我不会忘,但先生也由不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
子书衍伸手想去拉江傲月,却被秋子闻以身体阻挡。
“先生我会照顾,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先找个大夫疗伤吧。”
气得他想用内力强夺,手刚抬起,嘴角便止不住溢出了鲜血。
江傲月下意识地想冲过去。
秋子闻迅速拉着江傲月往反方向走,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江傲月几乎用跑才能跟上秋子闻,焦急地喊:“子闻,秋子闻!”
一向尊师重道的秋子闻竟然没有回应。
江傲月急忙说:“你是不是气我到了京城也不告诉你,多次相遇也没跟你坦承,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
秋子闻却忽地停下。
江傲月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秋子闻沉着脸转身:“原来你一直带在头上的鸢尾花竹簪是他送的?”
“啊?”江傲月没想到秋子闻会在意这个。
秋子闻的脸仿佛笼罩上了一层乌云:“你可知鸢尾花代表什么?”
江傲月黯然地低下了头,她当然知道。
秋子闻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他不值得。”
江傲月的声音低沉:“我知道。”
秋子闻的情绪逐渐激动:“还有今夜那两个细作,你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冒险救他们。”
江傲月诧异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救了他们?”
秋子闻叹了一口气:“闭息丸味腥带涩闻有异香,万一被他人闻出,您今夜还能站在这里吗?”
江傲月老实地点头,又一下反应过来:“等等,我才是先生,怎么在听你说教,我做什么事还需经过你的同意?”
秋子闻一本正经地解释了起来:“世间之事以对错而论,先生做错了,学生自该提醒,若不提醒,岂不是不配当先生的学生,您说是不是?”
江傲月下意识地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别想把我绕进去,我的事无需你插手,以后你就当不认识我。”
秋子闻却摇头:“先生已经是学生的先生,此生学生绝不放手。”
江傲月无奈劝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杀我,跟着我非常危险。”
“亦有人处心积虑想除掉学生。”秋子闻坚定地说:“学生不怕。”
江傲月没想到秋子闻这么执着,踮起脚尖摸了摸秋子闻的头:“乖,我与你们的师徒缘分在不出山脚下已经结束,你就当不认识我,好不好?”
秋子闻心神一荡,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笑意,缓缓俯身凑近江傲月:“那我便不将你看做先生,江二小姐,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江傲月一脸茫然。
秋子闻轻声提醒:“男女授受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