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农历腊月二十二开始,我就守着一箱方便面和一箱麻花,分成份过日子。好在宿舍里有个电磁炉,电也可以随便用,开水和泡方便面的问题不用发愁。每次吃方便面的时候,都掐点韭菜放进去,感觉还不错,可是好景不长,四天以后,韭菜就烂了,只好扔掉。
这种孤独寂寞加上吃不饱的日子,我只能加油练习绘画,从绘画中减少对寂寞和饥饿的侵袭,果然到了腊月二十八,发现我的绘画水平有了相当的进步。
二十八的下午,我正在宿舍里摆静物,准备再画一组静物就安心过年。这时有人敲门,我应了一声:“进来”。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了进来,一股娘娘腔:“请问许士林在吗?”我一听蒙了,随口答到:“许仙在杭州和白娘子相会呢”只见这个脑袋缩了回去,门哐当就关上了。
我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这时又听见敲门声,我没好气地说:“告诉你许士林在杭州呢,这里是临运市,你听不懂人话?”我边说边开了门。
门前站着的是霞,笑盈盈的脸上被冬日的寒冷抚摸的红扑扑的,我心里立马有个词儿蹦了出来:“人面桃花”。
我赶紧将霞让进屋里。
霞笑嘻嘻问我:“想我了没有?”不等我回答又问我:“刚才你发啥脾气了?”我急忙将刚才的事情给她讲了讲。霞说她上楼的时候碰见那个人了,看起来有些不正常,劝我别在意这些事。
霞不停地给我讲她放假这段时间在家里的情况,还邀请我去她家里过年,我委婉拒绝了。临走的时候,霞给我留了两包馍片,还给我留了十元钱,然后就去赶通往郊区的公交车了。
霞走后,我心情起伏,已经没法坐下来练习绘画,索性上楼顶上冻一会。要说霞的到来究竟给我带来多大的影响,那倒没有,其实我是在这年关之际,一个人在这异乡他地,突然悲从中来,眼里老有泪水想流出来,十六七岁的年纪,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外过过年。此刻家里应该是都准备就绪了吧,反正这里的人每天都在大街上、市场里转悠。大约半个小时后,我感觉到了瘆人的冷,赶紧回到宿舍里。
晚上我破天荒又吃了一袋方便面,霞留下的两包馍片,使我有了底气。夜里我失眠了,久久不能入睡,干脆起来继续静物写生,一直画到凌晨三点多,我才困倦的睡去。早上八点的电子表闹铃都没有叫醒我,一直到上午十一点我才自然醒。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我按着电子表上的日历看,今年没有年三十,二十九就是年三十。
我准备打扫一下屋子,毕竟是过年,我拿着笤帚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前两天我也把衣服都洗了一遍,挂在暖气片旁边的椅子上很快就干了。对面的宿舍里还有一堆摆静物用的水果,是可以拿来吃的,虽然有钥匙,可是不敢去打开,不为别的,因为前段时间对面宿舍里的同学,在野地的荒坟里捡回来一个骷颅,他们在水管上清洗干净,就是为了画骨骼,现在就放在对面宿舍里。有几次想壮着胆去开门拿水果,最后还是被胆怯给战胜了,索性放弃了那些水果,饿死都不去拿,我给自己发誓。
到了中午,就听见外面响欢了炮仗声,我吃了方便面,然后上楼顶去看,突然发现整个城市里弥漫着一股节日的气氛,我感叹鲁迅笔下《故乡》里的描写:“毕竟旧历年的年底最像年底了”。我看着这样的景象,眼里的眼泪又来了。
黄昏时分,我下楼来到街上,就想感受感受年的味道,转了一会就回去了,走到大楼门口,我被看门大爷叫住了,大爷非让我到他家里吃饺子,盛情难却,我坐在了大爷的饭桌上,我没敢多吃,只吃了一碗就坚持不吃了。大爷看我不吃了才说,刚才上楼叫你吃饭,看你不在,还认为有人已经叫走你了,过年了,就在大爷这里吃点不要嫌不好。我赶紧说饺子特别好吃,谢谢大爷大妈!
在大爷门房里看了一会春晚,我就告辞回到宿舍里。
在宿舍里看美术的三大构成,怎么都看不进去,我只好眼睁睁盯着天花板看,突然就想到了过去的一件事,那是当年在县城三中的时候发生的。
三中的宿舍其实是建在一片坟场上,虽然听过不少过去的怪事,但毕竟是以前的事情了,可是怪事说来就来了。一天早上女生宿舍乱糟糟的,走近一看才知道是一个宿舍里的两个女生疯了,真的是疯疯癫癫的。听说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还是找附近的巫婆给摆弄好的。此刻教导主任已经派人去请巫婆了。我们被老师驱散上课去了。中午的时候两个女生已经正常了。这件事在学校里传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些家长还特意到学校看过。这件事过后,我对于鬼神的事情有些相信了!
不知道在这大年夜为啥会突然想起这件事,难道是有啥预示?我一激灵想到了对面宿舍里的骷颅。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赶紧弄了点麻花,找了支烟,在楼道里对着对面的宿舍摆弄了一番,然后才安心回到宿舍里。这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我计划等到十二点的时候到楼顶看烟火,因为看门大爷说每年年夜的烟火都很好看,于是我就焦急的等待了。
好漫长的一个小时。我把能穿的都穿上,等到十一点五十五分,就往楼顶走。已经能听见零星的爆竹声了。
山西有一首民歌说的就是山里人见世面的情景,有句歌词是这样写的:“一辈子没见过大车马”我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城市里的大年夜。
爆竹声响起的时候就是夜里的十二点整,整个城市,对就是整个城市,突然间鞭炮齐鸣,整个天空繁华闪烁,一阵一阵的火药味扑来,充满了节日的味道。就这样鞭炮持续不断响了四十多分钟才慢慢安静下来。虽然被冻得瑟瑟发抖,可是我心里面是热乎乎的。这样的场面作为一个农村人,一个山区只有三百多口人的村子的农村人,能领略到如此阵势的大年夜也是值了,冷点又算啥呢?
带着深深的满足,带着对节日的欢乐,我躺着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大年初一早上十点我才醒来,窗户上挤进来的阳光提醒我应该吃饭了。肚子真的好饿好饿呀!
我要破例今天吃三包方便面,吃五根麻花。这样的话方便面就剩下三包了,麻花还剩十二根,两包馒头片没舍得拆开吃。
饿的久了,即使一天吃了三包方便面,吃了五根麻花,肚子依然饿。想再练习一会绘画,可是注意力老不集中,只好放弃。
初三中午时分,我看了方便面箱子,还留一包。我感到特别沮丧,想着从今天开始就吃干馍片,吃完了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有人敲门,我起身开门,是楼下大爷,大爷手里端着一个盆,盆里放着三个馒头,见我后说:“孩子,我女儿今天来看我,我和你大妈准备走两天,这是三个馍,留下你吃了吧”我没有多说什么,接过馍,说声:“谢谢大爷!”没控制住,眼泪就下来了。大爷没说什么转身走了。望着大爷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我放开哭了一会,然后檫干眼泪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开水。
凑乎到农历初七,我弹尽粮绝。
我无意识地走在校园里,来到大门口,看见一队表演节目的人朝这里走来,走到近处,他们停下,这时学校已经有人应了出来,手里拿着三条烟和五六包饼干。
学校的人和节目组带队在一起说了几句后,他们就开始表演上了。
节目挺好看,就是时间太短,看得出表演节目的人也挺累的,估计每到一家单位都要表演一回。表演完后带队的人和学校的人在一起嘀咕了一会,学校的人转身看见我,示意我过去,然后将烟和饼干交给我,转身和带队人去了斜对面的银行。我琢磨着带队人是想要现金呢,也是啊,每走一家单位都收些烟和饼干,可是需要一辆车子拉呢,还是现金实惠方便。
学校里的人过来后对我说:“你是学生吧?东西你先拿回去,我现在有急事要办,回头你去后勤部找我,我姓裴”说完后就走了。
随后的两天我去后勤找了两三次,都没有找见这个姓裴的人,饼干已经被我吃了,初十我又去后勤问了一下,有人告诉我姓裴的已经调到一家银行里去了。
我随后没有再去找他,我将两条烟送到附近的小卖部换了二十多元钱,买了些吃的坚持到农历十二,终于宿舍里有人来了,而且带了丰富的食品,我是理所当然的吃了个饱。
正月十三我收到一封信,是高中班主任的来信,让我回去参加各科的结业考试,需要办理一些事情,虽然按照我的学历情况只有高二,但是在我前段时间给老师的去信中提到可以参加高考的事,班主任很是支持,于是联系县城一中的复习班,让我按照复读生参加当年的艺术类高考。
我准备了一下,计划正月十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