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轨,小雅又开始了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
膝盖一天天在复原,左膝就余几条浅浅的伤疤,已经完全退肿了;右膝已经不用包扎了,伤口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偶尔会感觉特别痒,妈妈不让她用手去挠,担心会留疤。
这段时间发生几件事情,一点点影响着小雅的生活。
爸爸上次回来后,在家呆了一个多星期又走了,走之后没多久,就托人给小雅送来了一辆红色的电瓶车,跟妈妈的款式一样。小镇几家商场只有摩托车、自行车卖,因为骑摩托车需要办证很繁琐,而电瓶车虽然样子没有摩托车好看,显得很笨重,速度也慢,但胜在方便。最最关键,物以稀为贵,当大多数人还骑着自行车来来往往的时候,家里接连有了两辆电瓶车,放在楼下走道里,还是惹来了很多邻居羡慕的。
有了自己的电瓶车后,她经常就可以四处转转,把小镇以前很多没有跑到的地方转了个遍。
她发现了两家很有风格的书店,书不是很多,却很有特色,由此认识了几个喜欢看书的书友,遇到时会聊几句,相互推荐一些书给彼此看看。
她还在一个巷子深处,发现了一家咖啡店,叫“猫舍”,店里有一只雪白的猫咪,非常懒散,每次小雅买了书去那儿闲座,猫咪就一动不动呆在一处有阳光照到的地毯上,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一团白棉花。
店主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皮肤保养得很好,头发长及腰部,看不出来多少年纪,小雅估摸着比她大一点。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了这么一家店。店里都是一些口口相传的老客。咖啡价格适中,很香很好喝,小雅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一次,时间长了,店主也就认识她了,看见她来了会跟她相视一笑,招呼一句:“嗨!今天喝什么?”
小雅喜欢“猫舍”,是因为那儿非常安静,偶尔有人进来,也都默契地很少交流、讨论。阳光直接照在这栋老式房子的天井里,一整面墙的落地窗,使得屋内一半以上的沙发都落在阳光的温暖里,对面墙上爬满了整片的菟丝花。
小雅之所以知道是菟丝花,是因为她几年前看过琼瑶的一部小说,就叫“菟丝花”,她流了很多眼泪,就去细细的研究了一下这个植物。如今,在这儿看到,一眼识别出来,当然格外喜欢。
“猫舍”还有一样东西,是小雅喜欢的,就是在吧台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中的那片海,特别像那天枫赶到码头找她时,她站在岸边看到的景象,并不是蔚蓝色,而是深浅不一的灰色,不断地冲刷着堤坝,碰撞出一朵朵白色的浪花,画面定格了这些将要被吞噬的浪花,在一整片暗淡的基调里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和美感。每一次来,小雅都会在吧台旁边等咖啡,自己端到靠窗的沙发上,只有在这个等待的时光里,她才会肆无忌惮的盯着那幅画看。
她经常在这儿一呆就是半天,有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会再点一小块蛋糕,蛋糕有点贵,但很好吃。店主就会随着蛋糕,再给她配一杯柠檬水,一开始她并不知道是柠檬水,就是觉得清爽好喝,后来有一次看到店主在切柠檬,放进大水壶里,她才明白。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小镇是没有柠檬卖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小雅现在工作的地方。刚刚进这家公司的时候,因为是大伯的关系,她没有通过公开招聘空降而来,这个部门的很多人都不怎么待见她,有明显的疏远、孤立之意。
后来时间长了,大家也知道小雅是个很简单的女孩子,安排什么工作都会努力做好,即便做不好她也会主动打招呼、请求帮忙,慢慢地大家也就接受了她,把她当作他们的一份子了,小雅为此开心了好久。
特别是小莉,她们年龄相同,先后一个星期进的公司,经常互帮互助,一起完成了很多工作,再加上小莉不是小镇本地人,小雅就经常把妈妈做的一些手工鸡蛋饼之类的带点给她吃吃,而小莉每次回家也会从家里带点特产给她,一来二往,她们的关系自然就近了。
这次去看枫,事先她并没有跟小莉说,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心底的秘密,就是想去看一看,其后发生的很多事情,如今却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里,她没有办法放下,也不想再放下,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向前,只能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着、等待着……
回来那天,因为妈妈提到要请小莉来家里吃饭,小雅想了一想,决定把这件事跟小莉分享,一来她憋在心里太久了,真的很难受;二来她不想让妈妈知道她在撒谎,不想让妈妈失望。
于是,一天下班后,她拉着小莉去一家小店吃面条,就把她和枫的一些故事告诉了小莉,包括这次跟妈妈撒谎去找枫的经历。
小莉刚刚吃了半碗面后,就停在那儿一动都不动了,她难以置信得看着小雅。她真的很难将小雅口中的她和眼前的她放在一起。她跟小雅认识一年多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小雅在她眼中完全就是个很简单的女孩子,没有特别的爱好,不喜欢特别热闹,唯一跟别人不一样的就是喜欢看各种书,有什么好的书推荐给她,一定会在她眼中看到难以抑制的惊喜。
她之所以会喜欢跟小雅在一起,是因为小雅刚刚进公司的时候,被大家孤立,可她没有在小雅眼中看到有任何的抱怨、泄气,相反她对任何人都会浅浅一笑,会接下任何人交办的工作,一直默默努力着。有段时间,为了完成任务,她连续加班了好久,第二天依旧这个样子。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次她在卫生间,听到门外两个同事在议论小雅,一个说:“这姑娘是开后门进来的,什么都不会,连让她做个表格在电脑上摸了半天,太差劲了。”另一个说:“是的,是的,那天主管开会还提起这事,还让我们多教教她,谁愿意教啊,哼!还是早点知难而退的好。”
她出去以后,两个同事就停止了议论走了,而这时,她就看到小雅也从里面出来,眼睛明显有点红,却一声不吭。后来,小雅明知道是这个两个同事背后议论她,她仍然像以往一样对她们,工作仍然继续做,不懂仍然继续问。
后来跟小雅熟了以后,她跟小雅提及此事,小雅说:“有什么啊,她们说的对啊,我那时确实什么都不懂啊!”
“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介意?”
“不啊,后来我向她们请教的时候,她们一样也教我的,我觉得,真的挺好的。”
由此,小莉觉得,这样的小雅她要交,简单、宽厚、乐观。
而现在,她真的想像不出来,这样的小雅会千里迢迢去见一个未知数,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而她居然还做到了,她打心眼里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佩服。
“小雅,现在枫都没有跟你联系吗?”
小雅听了,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再打给他,再试试啊,那么远的地方你都去了,多打几个电话一点都不难吧。”
小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小莉,我真的不想再打扰他了,虽然他跟我说了他喜欢我,但我害怕这仅仅是那个时间才有的感觉,我不想给他压力,更何况他现在一定在忙毕业、忙找工作。”
“那你就一直这样等着?傻不傻啊?”
“我放不下,也骗不了我自己,就只能这样了。”
“难怪你从那次请假回来以来,看书看得更厉害了,有的时候还会主动要求加班,我懂了,你是想让自己忙起来,就不会想了,是不?”
小雅点点头,又故作轻松得说:“你别担心,没事的,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一点都不后悔这一次的冲动,对吧!”
“好的吧,只要你开心就好,以后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一定要跟我说啊!”
“好的,我这不都告诉你了,我会调整好的。”
因为小雅不喜欢太过热闹的环境,所以她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虽然她的人缘不错,很多同学也喜欢偶尔喊她聚聚,可她总是不经意在将要很熟的情况下保持了一点点距离,她会跟自己说:“这样就够了,再近可能大家都不舒服。”
而小莉,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属于小雅心里最深处的故事的分享,就更好了,她们渐渐从同事走向朋友,直到成为互为交心的闺蜜。
后来,她知道了,小莉其实也有一个很喜欢的男孩子,她就是为了他才来小镇工作的,可是,因为男孩的父母亲不希望找一个外地的女孩当儿媳,她跟他的关系就一直僵持着,想分手彼此不舍得,想继续又觉得阻力太大。小莉为此也很苦恼,也一直在默默煎熬着。
现在她跟小莉,就经常下班黏在一起,有很多聊不完的话题。她也会三天两头把小莉带回家,一起吃妈妈煮的家常菜,有时候聊得有点晚了,小莉还会睡在她家里,不回公司宿舍了。
她们都不知道,命运最终会把她们推向哪里,只能在彼此的怀抱和懂得里相互取暖,互为依存。
但是,意外总是会这样那样的发生,会不断地打破很多预想和计划,将事情从原以为的简单,变得无比复杂。
大约是在一个多月后的一天,那是6月中下旬,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炎热起来,小雅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可是,当她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她神色大变,那把一直放在房间角落里的深蓝色的伞不见了,她又赶紧冲到床头柜,那两朵她刻意用透明卡袋封好的玉兰花也同时的消失了,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透不过气来,她冲出房间,很大声的质问妈妈:“我房间里的东西为什么不见了啊?”
妈妈笑嘻嘻的从厨房跑出来说:“啥东西啊?”
“那把我一直放在角落地的伞呢?那哪儿去了啊?还有,还有那个床头柜上的两朵花又到哪儿去了啊?”小雅忍不住的泪水流出来了……
妈妈见状,吃了一惊,赶紧说:“小雅,你怎么了啊?不就一把伞嘛。”
小雅听了,忍不住哭喊出来:“这不是一把伞的事情,这把伞对我非常重要,你快告诉我它究竟到哪儿去了啊?”
面对如此反常的小雅,妈妈忍住疑惑地说:“刚才3号楼桂子姨妈带着她的小孙子到我家来玩,你知道她是我的老同事了,走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雨,虽然在一个小区的,总不能让人家淋雨吧,正好看到你房间有把伞,就让她拿走了。”
“那两朵花呢?我床头放着的两朵花呢?”
“好像被她孙子拿在手里玩的,没有了吗?没有就没有了吧,多大的事啊,不就两朵花嘛。”
小雅终于忍不住的痛哭出来,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你一点都不懂,一点都不了解我,你怎么可以随便拿我房间的东西送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根本就不知道它们对于我有多重要……”
妈妈听了,也有点忍不住了说:“小雅,你告诉我这伞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了,可以再买,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个样子吗?”
“妈妈,你从来就不懂我,以前是,现在也是,我已经这么听你的话了,为什么就不能拿我的东西的时候问一下我啊,你把我当什么了?“
妈妈听了,也火了:“当什么?我当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啊,不就一把伞吗?难道你让我为了一把伞打电话去你单位再问一下你,你不觉得太滑稽了吗?”
小雅心一横,终于哭着说出来:“你知道吗?当初这把伞我差点就弄丢了,为了找到它,我发疯一样地冲出去找……”
她指着两个膝盖,接着说:“这个伤就是那时候摔倒的,我流着血、忍着痛都要把它找回来,你觉得它对我有多重要?”
这样的小雅,让妈妈震惊了,那个一向听话乖巧的小雅,那个凡事笑咪咪的小雅突然像换了一个人,如此疯狂,如此固执,如此……
“好,这把伞对你很重要,我这个妈妈就不重要了是吗,你说是不是?”
小雅听到妈妈这么说,已经彻底绝望了,她只能跑回房间,把房门重重关上,只能倒在自己的床上,不停的哭着……
看着这样的小雅,妈妈依稀想到很多年前,那一次小雅跪着求她时的场景,那一次小雅一边流着泪地哀求她不要去学校,一边斩钉截铁地保证着,她那时也很愤怒,可她最终选择相信她的女儿,而小雅之后的很多年一直都很听话、很乖巧,小区里的邻居也会羡慕她有这样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
而现在,她在恼怒的同时,却更多的是害怕,她的小雅究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情绪?为什么一时间会失控至此?不对,小雅还说她膝盖的受伤也跟这把伞有关系?这把伞究竟代表什么?不对,这把伞不是家里原有的,是小雅上次出去带回来的,那她上次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连串的疑问在妈妈心里涌起,小雅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来,她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解决,被迫打电话给小雅的爸爸,将这些异常情况说了出来,爸爸安慰道:“你不要急,我今天晚上就坐车回来,明天下午就能到,这期间,你不要再跟小雅说什么,等我回来,一起解决。”
这一夜,第一次在这个家里没有笑声和说话声,桌上的饭菜静静地在那儿,直至冰冷,小雅和妈妈各自在房间里,都不想吃饭,都不想说话。
这一夜,静的一根针掉下都能听得到,除了偶尔从小雅房间里传来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