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立春来到卫生所上班,经过村委会的时候,没看到一个人影儿。她打开卫生所的门窗,和往常一样,先打扫卫生,然后用电炉烧上开水,为针具消毒。大夫们相继来了,都小心奕奕地,不停地偷眼瞧着立春的脸色。立春却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面带笑容,一丝不苟地干着她的活儿,包药,找零,打针,跟患者交谈,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村委会那边没有人过来闲谈,也没有人在院子里喧哗,立春出去送比较相熟的患者时,看到他们的自行车摩托车都在院子里,不知道他们都憋在屋里干什么呢?立春在心里暗暗冷笑。
十点多钟的时候,吴名突然来了。自从调入县公安局,他就再也没来过桂家村大院。就连丈人赵会计家他也很少光顾,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不过是带了礼物过来坐坐就走,从来都不住宿。桂家村于他,他于桂家村委会的这些人,早已经是形同陌路了。今天,他突然来了,开着挂了公安局牌子的小轿车,穿着警服,威风凛凛地进了村大院,停在了卫生所窗前。
立春正在给一个中年妇女扎吊针,粘好了胶布,回身之间,吴名已经进到了诊室。两个大夫都认得他,急忙站起来,热情寒暄。吴名向他们礼貌地问了好,客气了几句,就转向了立春。他的脸上挂了很是平和淡然的微笑,向立春说道,“周立春,我是来告诉你你亲戚的事情,也顺便把月梅娘俩儿接回去,算是公私兼顾了。”
立春见他的眼神里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充满了真诚,也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礼貌地说道,“快请坐,事情有什么进展吗?”
吴名也没客气,就坐在王大夫给腾出的椅子上,“我是刚从前进乡那边过来的,今天我又去了一趟,让他们加大力度处理这个事情。一方面,寻找目击者,另一方面,排查过往车辆。从那条路走过的车辆,肯定都是附近的,不会是长途车。前进乡派出所也发出了通告,主动承认,可能就仅仅是经济上的补偿,如果是警察自己抓到的,那可就涉及犯罪了。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你就放心吧,一有结果,我立刻通知你,我会把电话打到你们村委会,第一时间让你知道好消息。”
立春真是高兴极了,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连声感谢,又把早上一个患者送的海棠果拿出来,洗干净,放在吴名面前,一瞬间,她几乎是真的把昨天的事情忘光了。吴名也没客气,拿起一个果子放进嘴里,大口嚼着,四下里望了望,说道,“差不多有两年没来过了,这里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
“是啊,也没什么好变的。对了,月梅还跟我说呢,这次回去,可能就不会常回来了,孩子要上幼儿园了,上的是县里最好的幼儿园,真为她高兴。”立春由衷地说道。
吴名笑了笑,“她那个人,就那脾气,把回娘家当成日子过似的。不过把孩子教育得挺好。我那姑娘,人见人爱,是不是?呵呵,我得走了,我这是办公期间,可不能耽搁太久。”
立春把他送到门外,吴名走到车前,回过身来,郑重地说,“周立春,这辈子我都没服过谁,现在,我真心服你了。你是一个特别的女人,希望以后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真朋友。有月梅在,我们也可以常来往,我有什么事都不会跟你客气。你有什么事,只管开口,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
立春微笑,“谢谢你。如果你确实这样想,那我们就把昨天的事忘掉吧。月梅是个好女人,你好好对她,小来小去的事儿,别跟她一般见识。慢慢地,岁数大些了,就好了。夫妻都是难得的缘分,可别打生分了,对谁都不好。你家的小丫头,真是可爱,我也喜欢得不得了,月梅还说呢,将来要跟我结亲家呢。”
吴名笑了,“是吗?那好啊,我还挺期待。你放心吧,我挺喜欢月梅的,不会跟她生分的,为了孩子,我也不会再胡闹了。”
正说话间,村委会大门里,涌出了以邵刚为首的一群干部,都认识吴名,也知道吴名现在是县上的干部了,就都走了过来,又是握手,又是夸奖,又要留他吃中饭。吴名客气了一番,才说道,“我今天是出外差办公事,顺便到这儿告诉周立春一下办案的情况。周立春是我的朋友,受害者是她的大姨,我自当更重视一些。饭就不吃了,着急要赶回去。还望各位领导好好照顾一下周立春,她也不容易,年纪轻轻的,天天在这大院里为老百姓服务,把孩子都扔在家里不管。谁要是对不起她,这桂家村的老百姓都不能容,你们说是不是?”
邵刚瞥了一眼立春,连忙向吴名说道,“周护士是我们桂家村的骄傲,老百姓眼里的白衣天使啊。有我邵刚在,谁敢欺负她?只要她愿意,卫生所就永远需要她。我已经承诺过了,年底就给她涨工资,这样的人,就应该给予奖励。对她不好,我邵刚这个书记当得就不称职,老百姓也都不会服我呀。”
吴名跟邵刚再次握手,“那我替周立春谢谢邵书记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我请大伙儿吃饭。”
小轿车冒着一股黑烟,神气地出了村大院的门。邵刚回头看了看立春,说道,“周立春,你就好好在卫生所干吧,卫生所需要你。有些事儿别往心里去,我们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请你原谅。尤其是你王姐,都不好意思面对你了。这样吧,看看哪天有时间,这个院子里的人全算上,大伙儿一起吃顿饭,该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行不行?”
“行。”立春干脆地回答。
下午,立夏过来了,陪立春一直呆到下班。立春知道自己的坎儿算是都过去了,也就不想让妹妹跟着操心,话题都是围绕着立夏。立夏的辅导班就要结束了,收入了一千多块钱,去掉成本,她给了周山五百元整,其余的钱全部买了礼物,父母弟妹,姐姐一家,还有孙志平和亚丽的结婚礼物。立夏肯定参加不了他们的婚礼了,只好提前备下礼物——时下里正流行的一对红色的皮箱。周山嘴上骂着闺女败家,心里却很是喜欢她的豪爽。这丫头,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他不肯收那五百元钱,但立夏坚持给他,说回到学校,还有的是机会赚钱,这五百块就留作家用好了。
快要开学了,立夏还计划去看看张艳艳。从前受过她那么多‘恩惠’,吃过她那么多好吃的,她永远会记在心里。这次,她在省城的商场里为好朋友买了一件衣服,她相信张艳艳会喜欢。别人,该见的也都见到了,也不再有什么期待。本来她是想见见陆云峰的,可是这个家伙在期末的时候给她来了一封信,说暑假不回来了,跟学校组织的一个团队去红色之旅走一趟。他可以不想自己,可是难道他不想咏梅吗?立夏百思不得其解,算算时间,恐怕他也收不到她的回信了。至于佟鑫,这个名字离她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立夏,真的不考虑在大学处对象了?”屋里已经没了外人,立春悄悄问道。
立夏摇了摇头,“跟你说过了,学校里女生居多,仅有的那些个男生都被抢疯了,我才没有兴趣跟她们去抢。天天忙着赚钱,接触的就是家长和孩子,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年轻的男人。重点是我也没兴趣,到毕业时我才二十四,这有什么好忙的?现在处上了,到毕业时万一分配不到一起,还得分开,多闹心啊!”
立春想了想,点点头,“也是。就像你高中时的同学,你说过好几次的,那么喜欢他,可是没考到一起去,不也是分开了?”
立夏苦笑。关于佟鑫,她没敢跟姐姐说实情。谈不上被抛弃,但那也是一点儿面子没有的尴尬。她怕姐姐担心她,笑话她,可怜她。她只是说因为没有考到一个城市,怕将来也免不了分手,干脆就没有提这个事儿,姐姐也就信了。
“老姐,我觉得现在一切都好。你们家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姐夫还要去卖水果,越来越大发了。咱家这边呢,也是风平浪静,两个小的懂事儿,爸妈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吃苦了。我这边呢,更是稳稳地。读书,赚钱,一直到毕业,分配了工作,就能帮助爸妈供弟妹念书了。相信到那时你家也有了漂亮的新房子,我大外甥也满地跑了,一切都那么好,是不是?”
立春听了妹妹畅想的美好前景,也幸福地笑了。是啊,那难道不是大家的美好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