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平静。
舅舅是在早上五点多发现她一觉睡到了天亮,还没有醒来。
前一天,她的精神头已不大好,舅舅想通知大家来和她告别,但她谁都没等,就这么走了。
上一次见她,是五一。几家亲戚每逢节假日,都会聚到姥姥家吃顿大餐,以示尊敬与孝道之意。我每次去都直接到姥姥屋中坐着。那天也是如此。
姥姥说自己糊涂了,记不住事,但还记得我这个外孙女,她一个劲儿让我吃一根香蕉,我不想吃。
每次去姥姥家,她都哄小孩似的非得亲眼见我吃点什么才行。我无奈地剥了一根香蕉,吃了个半饱,她见我给她买了牛奶和糕点,埋怨我又破费。从前我还给她买衣服,她不舍得穿,她觉得已经一把年纪,完全没必要买新衣服了。
整理她屋子里衣物时,我看到了那件我给她买的棉外套,包装基本完好如初。她只是在过生日那天象征性地穿了一次。
小辈儿成年之后,各自生活。结婚、生子,我们都很少再有时间去看望她老人家,似乎去或不去都是很随意的事情。即便去了,也是心不在焉的低头看手机。她却是真的很激动,因为我们还惦记她。
她总是讲一些“老了”“活够了”之类的话,少不得儿女们的“驳斥”。
因为去的次数少,每次家庭群里发姥姥吃饭的视频,看着一桌好饭好菜,姥姥开心地吃着小海鲜,我们少不得几句评论,就算是自己对姥姥的关怀了。
今年大年二十九,我和姐姐买了东西去看姥姥,她正在小桌上吃饭。见我们进来,非得留我们吃一口,如果那天陪姥姥吃饭就好了!
“家里还有孩子呢,坐一会就得回家做饭了。”
我们一再回绝。
姥姥问,初二能来吗?
我和姐姐对视了一下,说,尽量!
姥姥没说什么,从身上掏出一个叠得板板整整的小荷包,是手绢包的。她认真地一层层打开,从里面拿出给重孙的压岁钱,我们不要,说等初二来时候再给吧。她像能看穿我们似的,并不相信初二能见到小辈人,“你们来不来不一定呢。先把钱拿走!”
后来疫情原因,我们初二果然没有去成。
有一年,姥姥盼着我带孩子去看她,压岁钱一直在手里放了快半年,后来才不得不托母亲把压岁钱带给我。
想到这些,心中惭愧。幸好今年五一去看望了姥姥。
再次来到姥姥家,再也闻不到她小便失禁的味道,再也闻不到她抽了七十多年的油烟味。
孩子们也许对她没有什么印象,但我会在心里想念我亲爱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