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墙根
蹲着蹲着就把自己蹲成半截树桩,
那些家长里短在旱烟锅里明明灭灭。
老棉鞋磕出的碎屑,
够一场小雪从立冬下到春分。
而石碾子依旧在梦里打转,
把陈年旧事碾成细腻的月光。
如今墙缝里长出狗尾巴草的清晨,
每阵风都认得他佝偻的形状。
2.炊咒
铁锅沿结着三圈油渍的年份,
柴火呛出的泪比话语更咸。
她往灶膛埋进带皮的叹息,
让余温在灰烬里蜷成种子。
当掀盖的雾气漫过窗棂缺口,
满锅星光便学会了轻轻翻身。
原来最朴素的咒语不需要盐,
只要水还认得陶罐的裂痕。
3.渡谣
河滩上晒着补过七次的渔网,
每处补丁都住着不同年份的汛期。
他摆渡时总爱哼没有歌词的调子,
让桨片把夕阳切成薄薄的灯盏。
某夜大水送来漂流的枣木柜子,
他打捞时触到抽屉里温热的生辰。
从此对岸多了座不点香的祠堂,
每道波纹都在练习喊魂的尾音。
4.胎记
油灯把胎记烙成炕席上的地图,
她数着脊梁起伏的山脉走向。
胎记蔓延时带着高粱灌浆的声响,
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晒谷场。
孩子吮吸时总朝着褐色的印记,
像在辨认前世走散的粮仓。
后来那些青紫慢慢淡成晨雾,
倒是没被照亮的部分愈发滚烫。
5.药渣
药罐在院墙外碎成半个月亮,
三副药的残渣要朝三个方向倾倒。
他蹲着看蚂蚁搬走苦味的云朵,
忽然想起母亲总在晾晒药渣的午后。
用剩药汤浇那棵从不结果的石榴,
三十年里瓦罐换过七只把手。
唯有苦涩始终保持着,
陶瓷离开窑火时的弧度。
2025年12月3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