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山魂》(226):把兄等人待开酒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看来——是不好回转了……”悦来凭借着不幸的生活经历造成的敏感,预测着她多少日子担忧的事情。

“你是说鲍大哥和战大哥吧?”姜桂香回想这半年多悦来嫂的言谈话语,估摸着。

悦来嫂这时才眼盯盯地看着姜桂香:“他婶子,他们把兄弟四个,姓管的,不在阳世三间了;姓于的,分道扬镳了;这姓鲍的和姓战的,再翻了脸,天底下可还说得上人情、交情吗?”

“这……”姜桂香实在没法儿回答她。

“我真没料到会有这一步。这可叫我偏着哪个好?向着哪头是?他婶,我是当真人不说假话。人活在世上,千难万难难不倒,还不是心里有个情理顶着?有情,恋着一口气;有理,才有一个奔头。这两个人,就是我心上情和理,折了哪一头,都要伤筋动骨,你可明白?”悦来嫂吐着锁在心里的话,“……她婶,你可别跟外人去说。”

姜桂香点点头,搜索枯肠,也想不出一个能帮悦来嫂的主意,连嘴边上的安慰话,她也像不会说了,难为她还是一个嘴灵舌利的茬口。

她俩在这院子里,神魂不定,早把捉祭斧公鸡的事儿置之度外了;屋里急坏了战老大,出了后门,急歪歪地喊起来:“我说你们两个老娘们,也没个紧慢,莫不要把我肚子里的酒虫逼出来?”

“啊,就来,就捉,就……”悦来嫂和姜桂香写叫人看见了什么隐私似的,慌手慌脚地满院子去寻那只从市上买来的火红冠子火红肉垂坠儿又长着黑里透蓝长尾巴翎的大公鸡。

那只大公鸡大概也觉着势头不对,在牲口棚上串着棚脊来回跑,扇着膀子直叫唤,尽着悦来嫂用扫院子的扫帚轰,尽着姜桂香用掉在院子里的旧马掌铁投打,就是不落地。

这可急坏了战老大,喊了声“你们两个废物”!只听他腰上空了的描花儿酒鳖子空咚空咚响,提着把大斧子,冲向牲口棚,吓得刨蹄的马拽直了缰绳,吓得低叫的牛拽散了槽帮。战老大攀着牲口棚的半截门扇,一个高儿就跳上了棚顶,刚咋咋呼呼要去追那只大公鸡,却一脚踩穿了棚顶,一条腿陷进棚笆下边,一缕子苫房草,被另一只脚蹬得纷纷扬扬地飞起来。有道是心迷不能自拔,战老大只认准了捉鸡、祭斧、喝酒,却不想薄薄的棚顶怎经得他那两只暴跳的跑山脚?到头来,他粗脖子红脸,拿出抬木头的力气,也没动了窝儿。

可好,他那么一咋呼,那只火红的大公鸡倒是飞下了棚顶,落到黑马驹背上,又跳到土院墙边的一只破草筛子上;蹬翻了草筛子,飞到碾盘上,跳上了碾子轴,挑衅似地高啼了一声,气得姜桂香什么似的,夺过悦来嫂手里的扫帚拍过去,拍得准,那大公鸡叫了几声,落在碾道里。等悦来嫂到跟前时,公鸡已经张开了膀子伸着腿,可怜地咯咕咯咕地低泣着,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

悦来嫂战战兢兢地把羽毛闪亮的大公鸡捧起来,走到后门跟前,才见战老大撕破了裤子,一脸丧气地从牲口棚顶上跳下来。

悦来嫂和姜桂香赶快给战老大闪了道儿,等战老大的空酒鳖子在门框上撞得叮咣响着进了屋,两个女人才踮起脚跟,生怕惊动谁似的,靠到留着钉棉门帘痕迹的后门墙垛跟前。

鲍廷发的脸色还是那么阴沉冷漠。

洋溢着松雪灵酒香的屋里,是几十双被惊悸和等待凝住了的眼晴。老迟发祥带着一身子牲口的草料气味,站在西间大屋门槛里;他因为和鲁凤久一道争取许鼎改变建林场办法遭到失败之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卡套以来,鲁凤久回了西岔村,他就更没了精神头,整天地心里嘀咕:是不是咱们的主意真错了?要不然,为啥许鼎一点也听不进去呢?他正想为这个,寻个空儿跟鲍廷发唠唠,老也搭不着鲍廷发的影儿。现下鲍廷发就在眼前,又赶上了个不是唠嗑儿的火候。

战老大这会儿把手里的冷光闪烁的大斧子掂了掂,放到酒缸上。酒缸上蒙的一块被泥土和潮湿渍得发白了的红布,四角儿用铜大钱儿坠着。红布下,是黄表纸封着、猪尿泡皮儿帽着缝儿的圆木盖子。隔年光景,里面的酒,“老”下去许多,缸里腾出一截空闲来。当战老大把斧子往缸盖上一撂,酒缸在嗵的一声响后,久久不息地留着陶器的嗡鸣声,衅着人的耳朵。

“鸡也捉来了,斧子也挺快,大海碗是现成的。一切都照老规矩。”战老大说,“不管谁心里咋别扭,咱都留到酒后说。鲍大哥,杀鸡开缸吧!”

“还不到时候。”鲍廷发回说,“你没见,人不齐嘛!”

“怎不齐?莫非还要请局长?请县长?还是请铁笛王?还是请鲁凤久?这喝松雪灵,是咱们老木把哥们儿的私事儿,不必经官,也用不着动众,只要当紧的哥儿们不少就中。”

“少的恰是那当紧的哥们儿!”鲍廷发脸色变成铁青色,迸出了这句话。

“哪个?”战老大也上来了火气。

“于永年。”鲍廷发回答。

“他——”战老大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鲍廷发,说,“嗯,不错,他是个当喝这松雪灵的人。可你——你往年杀鸡开缸,并没等过他,何苦今年要等?”

“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今年却是非等他不可。”鲍廷发断然说道。

“好,那我去把他找来,也好酒后掏心,打开窗子说亮话,好听的、难听的,咱就全都抖落抖落!”战老大说完,便去操撂在酒缸盖上的大斧。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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