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②

医生护士们乱哄哄地冲进来试图抢救病床上那个已经被抽走了三魂的空壳子，把特调处的人全哄出了病房。特调处却没人顾得上跟医生说一句话，全都盯着楚恕之手里那个圆溜溜的“蛋”发呆。楚恕之把郭长城捧在自己胸前，大气也不敢喘，直勾勾地看着蛋壳里面那个睡得直打小呼噜的小东西。

他变得过于小了，让楚恕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这个小东西又分明是鲜活的，他睡在他的掌心，胸膛平稳起伏，周围的莹光明明灭灭，像是夜半的烛花闪烁。

楚恕之像被人捏着嗓子似的轻轻叫他：“……长，长城？”

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把只有一丁点儿大的郭长城吹飞了。就这个体型，找都不好找。

手心里的小小郭蹬了蹬腿儿，把自己努力拉成长长的一条，手和脚一碰到包裹着他的半透明蛋壳，那蛋壳顷刻之间就化成一抹朦胧而温柔的白色光晕，没入他身体里。白光消失后，小小郭像是睡了个好觉似的，抬起一只小小手，揉揉眼睛。

他声音迷迷糊糊的，随着体型变小，嗓音也越发细小柔软了：“唔，楚哥……”

楚恕之欣喜若狂地把他举到面前，努力压着嗓子，却压不住过于激动的颤抖：“长城！你——你醒了！”

楚哥……楚哥今天嗓门怎么这么大？

郭长城半梦半醒的就感觉怎么好像地震了一样，坐在楚恕之手心里，按照几个月来的习惯，伸手摸摸身边，没摸到人，下意识地抬头去找他楚哥。

郭长城抬起头。

郭长城再一次揉了揉眼睛。

郭长城用两只手拼命地揉眼睛。

郭长城发出“唧”的一声。

晕过去了。

晕的特别干脆，连白眼都没多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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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长城这一晕就晕到了下午。

特调处的人不满楚恕之为什么可以一直抱着他们可爱程度和体型成反比的吉祥物，买了个宠物用保暖包，把迷你郭装进去，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护送着回了大学路9号。留下医院的工作人员想跟他们说节哀顺变都没找着人。值班医生实在是想不通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毛病，送来抢救的时候一个一个急得好像要吃人，现在人没了，这帮人竟然就这么……欢天喜地地走了？

你瞧瞧这喜气洋洋的，哪像是死了人，倒像是结了婚。

是不是还给你们请个锣鼓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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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已经不是完全的镇魂灯芯了，不过，是完全的郭长城。”沈巍已经回到了特调处，和赵云澜解释之前他和另外三圣的骚操作。

“其实我什么也没干，主要是他们三个出的力气。”沈教授推推眼镜，进入学术模式，“这个原理其实很简单。拿女娲和补天石举例，补天石是女娲所创造的，也糅合了女娲的精魄，但是如果补天石有一天有了自己的灵智，变成了精怪，那么这个精怪其实是独立的个体，和女娲最多也只是名义上的母子关系。镇魂灯芯也是一样的，虽然灯芯本体是昆仑的心头血……但是，灯芯后来衍生出的独立意志是个完全自由的个体，并不能受到昆仑的控制。”

“天道需要的镇魂灯芯，其实在封四柱的时候就已经归位了，只是郭长城还活着，所以天道就要他死，来维持镇魂灯的运转。我们蒙蔽天机，把只属于郭长城的三魂从他的壳子里抽出来，这样天道就认为他已经死了，所以镇魂灯芯已经归位，现在存在的这个，就是沾染了一点镇魂灯芯力量的郭长城自己。”

“所以郭长城不会再消失，我也没有什么事。”沈巍安慰拉着他的手看个没完的赵云澜。

赵云澜眉毛一挑：“所以……你说小郭，他现在算不算是咱儿子？”

沈巍的耳朵一下子爆红：“赵……赵云澜！”

特调处的其他人全都围着楚恕之－－手里的迷你郭。

迷你郭还没醒，被柔软的小被子包着，睡在楚恕之怀里。

汪徵看着迷你郭还没有她拇指大的小脸，眼睛里都是星星，噼里啪啦地往外蹦，搞得桑赞已经在心里偷偷合计能不能趁着什么时候月黑风高从楚洁扒那儿把迷你郭洁扒摸出来送给媳妇玩；大庆蹲在一边，感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总想捞一把现在比他还小的郭长城，满脸都写着想皮；林静差不多是一个想法，特别想把迷你郭摸出来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让他帮自己在赵云澜的办公室放个窃听器什么的；就连平时看着一身女王范儿的祝红现在都有点儿母性泛滥，正在给平时一起逛街的好姐妹打电话咨询她们玩的那个娃娃是什么，衣服是怎么搞到的。

郭长城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被一圈比自己还大的脑袋围在了中间。

眼看着郭长城又要闭眼，楚恕之急忙大喝一声：“不许晕！”

郭长城吓得一哆嗦，可怜巴巴地睁开了眼睛：“楚楚楚，楚哥……”

他恍惚明白过来，原来不是楚哥变大了，而是他变小了，变得很小很小，可以被楚哥两只手就捧起来，站着的时候还没有大庆坐着高。

郭长城咽了一口唾沫，细声细气：“楚，楚，楚哥，我，我怎么了？”其实他不想听上去这么没用，但是没办法，人变小了，这会儿听上去就像变声之前十二三岁的少年。

楚恕之实在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合着这个小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甚至还有一个名为“郭长城”的尸体正冷冰冰地躺在医院的太平间，等着人去签死亡证明。

半天没等到楚哥说话，郭长城怯怯地看着汪徵，觉得汪徵那么温柔，一定很好说话。

然后汪徵说：“小郭，没事儿，你就是死了。”

郭长城懵逼。

他伸手想去拉楚恕之的衣服和手臂，一伸手才发现自己和楚恕之现在的体型差实在过于夸张，只好退而求其次地一把抱住楚恕之的大拇指：“楚，楚哥？？？”

楚恕之忍俊不禁，不知道为什么又很想哭，最后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龇牙咧嘴地点点头。

郭长城不敢相信。

但是不敢相信完了，又有一丢丢难过，真的只有一丢丢。

他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

他死的时候，楚哥该多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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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长城这个二十五岁生日到底还是过上了。

特调处一大帮人热热闹闹的碰杯。赵云澜的红酒被沈巍换成了温水，而沈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赵云澜那一句“咱俩儿子”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看着迷你郭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会长大的。”

祝红风风火火的切了蛋糕，就去门口拿好姐妹送来的小衣服小裤子－－甚至还有一条桃红色的裙子，放在生日礼物的小盒子里塞给楚恕之。汪徵拉着桑赞窃窃私语，不时抬起头用狂热的眼神看一眼坐在楚恕之盘子里的迷你郭。

大庆和林静吃着无人问津的炸小鱼，大庆一脸嫌弃，并始终试图趁机模迷你郭一爪子。

楚恕之端着杯子，看着抱着杯子，却还没有杯子高的郭长城，用杯子轻轻碰了一下郭长城的。

“破壳快乐，长城。”

郭长城？

郭长城被碰了一跟头，轱辘到蛋糕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