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经事之时,我踩过一台缝纫机,小小的脚丫在脚踏板上前后浮动,就像飘在不能控制的水面,而我的食指在这浮动之中被针线和鲜血染红。
记忆里是嘶哑的哭声,还有清澈的泪流满面,还有吱呀吱呀的老旧缝纫机像个不能拥抱着安慰我的老奶奶。
小孩子的疼痛很直白,能表达出十分之一就一定要表达出十分之一。
成年人却总能把疼痛表达成沉默或开心,生怕惊扰到阳光下静谧的每一粒灰尘。
这些年来,生活这台缝纫机没少缝补我的寸指寸心,让我二十几岁的脸上便因为难言的痛苦浮现苍老。
可缝纫机却被沉重的脚丫加足了马力,驮着我飞奔,不容反抗。
于是我的记忆力在风中变得断断续续,常常要靠手机里的待办提醒才能理顺必须要做的每一件事:
1.今天19点之前要买好理财,不然就要多偿还两万七千块的贷款;
2.早上9点之前要喝一杯牛奶,不然就会变笨;
3.中午下班记得打卡,下午上班也要记得,不然就要罚款;
4.今天是星期三......
超过今天的事情一定会忘,就像每夜做好的梦,路过清晨第一束光,了无痕迹。
公司部门群里面还留着经理昨天的询问:冬至的时候是想自费吃火锅还是公费吃炒菜和饺子,吃饺子的话,每个人提议菜馆。
大家没有一个人回,好似昨天还没发生。
提问下方的空白处,尴尬地像一台垂垂老矣的缝纫机。
每个人都是这么无趣,还妄想过一个有趣的节日。
我开始想,这个空白处将由谁来填满,毕竟它不可能一直空白下去。
半夜的时候被小腹痛醒,我在卫生间看着本已经结束了几天的白色纸巾上鲜红的血珠,和镜子里日渐枯萎的面庞。
一朵花的枯萎需要多久?
一个人是否能够战胜一朵花?
我在疼痛中睡去,梦见了妈妈慈祥的脸,她抚摸着我细滑光洁的额头,她一定觉得我被哄睡了,而且做的梦很甜。
被人委以信任然后让人失望,这样的事情,我做过太多了。
我想起来大学的一次大会上,被社长作为新生代表推举上台演讲,全场鼓励的掌声也没能让我顺利讲完整段话,就羞耻下了台;更早一点是中学时期的演讲比赛,用力过度,没有为班级拿到第一;以及被身边亲戚朋友的期许和众望,始终未能成就一番人生理想......
我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把自己推入这个境地的,就像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是如何踩上那台缝纫机然后把食指交给了应力而下的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