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与回忆

婚宴席间，赵菁菁和廖莎莎并肩站在露台边，各执一柄折扇，半掩着唇低声交谈。

赵菁菁的扇面是素白绢纱，只一角绣着寥寥几枝墨竹，扇骨轻敲掌心时，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廖莎莎的扇子则张扬得多——金线牡丹，红绸衬里，开合间带起一阵甜香。这是赵菁菁在杭州出差时，特意为闺蜜选的伴手礼，刘雨嘉那一柄则是绘了蝶恋花图样的洒金折扇。

两人原本的西服外套均已脱去，露出里面的礼服。

廖莎莎穿着酒红的低胸鱼尾长裙，包臀的设计勾勒出她曼妙的腰臀曲线，同色的水钻点缀在裙侧，微微晃动便可熠熠生辉，她只戴了一条佩着镶有红宝石的暗黑颈带，却让她的脖颈更显白皙修长，整个人都透露着迷人的危险。

赵菁菁则是一条新中式的雾霾蓝露背连衣裙，立领和肩线边缘镶嵌着哑光的小米珍珠，优美的肩胛骨在长发遮挡下若隐若现，精巧的三色珍珠耳环会在她摇头时轻轻晃动，那光泽低调中却见矜贵。

这两人一个明艳，一个清冷，却因多年默契，连执扇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你怎么给自己选了这么素的？”看着赵菁菁持扇的样子，廖莎莎不禁问，“不觉得寡淡无趣？”

廖莎莎却没接她的话，“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还说，谁先结婚，另外两人就要执扇相送？”

“怎么会忘？”廖莎莎突然轻收金丝牡丹，轻敲赵菁菁的肩膀，“如今咱俩到好似陪嫁丫鬟！”

素白扇面倏地合拢，在廖莎莎的额间轻敲了一下，“是骑士！”两人再次展扇掩笑。

“说真的，单身生活不会让你觉得寂寞吗？”感情这件事总是廖莎莎最感兴趣的话题。

‘我从来不想独身，却有预感晚婚’赵菁菁一直觉得这句歌词像是再说自己。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大海“我并没有刻意想要一个人，只是如果没遇到合适的人，也不想勉强自己。至于寂寞，真的不会，不只是因为工作很忙，主要我有大把的事情要做，也有自己的精神寄托，不工作的时候我旅行、健身、看书、练字，偶尔写写诗……而且寂寞的时候最不该做决定……”海风拂过她的脸，珍珠耳环轻轻晃动，“只是有点遗憾，都没时间来给嘉嘉做伴娘，希望你结婚的时候，不会再错过……”

“我到希望是我给你做伴娘，”廖莎莎用扇柄轻轻扫过赵菁菁的长发，露出颈后那个小痣，“女人需要爱情的滋润，你这日子过得感觉可以去庙里吃斋了……”

“我和你不同，你本就是娇艳似火的红玫瑰，需要阳光雨露让你蓬勃绽放……”

“可你不能总是高悬海上，让人只能看到你冷白的光，”廖莎莎不等她说完，“你看看你的朋友圈，不是疾驰的列车就是风中的野花，连点活物都没有，感觉匆忙的生活中只剩孤独。人家年轻女孩儿都喜欢美美的自拍，你可倒好。”

“我不是不上相嘛，”赵菁菁突然转身，挤出一个微笑，“哪像有些人……”

“你看你，又想岔话题……刚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白敬岩看了你不下七次，”廖莎莎撞了一下赵菁菁的腰，“那个王子航，他盯着你杯子上的口红印看了很久……还有之前陈晓鸥还跟我们要你的联系方式，说……”

“还七次，你还数了呀？”

“别打断我，你考虑不考虑把自己‘放出来’？陈晓鸥说下次你去深圳一定要联系他，他可是深圳的美食地图，而且……”

“你把他电话给我吧，如果方便我会联系他的。”赵菁菁低头摆弄着扇穗，出声打断了她，“你说这些人为何沉迷过去，耿耿于怀呢？”

“可我怎么觉得，是你始终没走出来呢？你说你这都单了多久了？相亲也真没遇到过合适的吗？”

“合适？哪儿有那么容易……”露台玻璃门突然被推开，廖莎莎的男朋友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两位美女聊什么呢，外面风大，快进来吧，有人要给新郎新娘献曲呢，而且老人们慢慢要散了，该是年轻人的时间了。”

钢琴与和解

三人站在露台门边，一束暖光笼罩在舞台边的三角钢琴上，《A Thousand Years》的温柔改编版正从王子航的指尖流淌而出，旋律清澈如溪涧流水，宾客们渐渐安静。

“……I have loved you for a thousand years，I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more……”有人轻轻跟着合。

灯光温柔打在王子航身上，他还是那个少年，还是赵菁菁记忆里的样子，剑眉星目、硬朗干净，笑起来嘴角有个隐隐的酒窝。身姿挺拔，随着音乐有节奏摆动的身体充满激情，有种纵马疆场、潇洒不羁的少年英雄气质。

赵菁菁安静的听着，手指随着律动轻轻的敲打着扇柄。

当曲子进入第二段副歌时，王子航忽然手腕抬高，放慢了节奏，这是她曾经非常熟悉的动作……

他望向已经坐在身边的赵菁菁，她生疏却坚定地加入，补上了那个空缺的降E大调和弦。她的加入让曲子忽然有了更丰富的层次，像是回忆里蒙尘的某页被忽然翻新。

他们的指尖没有触碰，却在音乐中达成了某种默契。曲终时，王子航冲她微微一笑，“手生了。”而她轻轻点头，却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说：“不过酒量更好了，不会再做蠢事了。”

曾经她站在琴房外听他弹这首曲子，直到曲终才悄悄地鼓掌；曾经她总是弹错节奏，而他则叹着气陪她一遍遍练习；曾经他为她他写的诗谱了曲子，在校园里被很多人传唱；曾经他们也这样微笑着对视，争执着究竟是改曲子还是改词才不违和——也许在这一刻，年少时的心结，遗憾、不甘与误解，终于可以被放下。

白敬岩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眼神深邃难辨。岳震川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淡淡道：“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白敬岩沉默片刻，回答：“未必。”

华尔兹与探戈

宴席慢慢散去，变成了舞会。

悠扬的《Parco Tegge》舞曲响起，陈凯牵着刘雨嘉的手滑入舞池。刘雨嘉的婚纱裙摆轻轻摇曳，陈凯的目光始终专注在她脸上，仿佛周围宾客都不存在。

赵菁菁看着他们，忍不住微笑——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乖女孩”刘雨嘉，竟能瞒着所有人谈了一场地下恋情，最终修成正果。廖莎莎站在一边，拍拍看得入神的她，“你看嘉嘉，她当年偷偷谈恋爱，我们那么久都没发现——现在想想，耿耿于怀的也许不是事情本身，而是那个不够勇敢的自己……刚才看你和王子航对视的眼神，仿佛看到你曾经彷徨的青春模样……”

新郎新娘的华尔兹结束，掌声未歇，乐队适时切换成一首慵懒的爵士版《Fly Me to the Moon》。廖莎莎男友转头看过来，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在很多人的惊叹声中牵手步入舞池……

廖莎莎曾经是那么的奔放热烈，纵情洒脱，她是永远的舞会女王，而这却是第一次和她的“舞伴”贴的如此之近。两人目光相对时，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甜甜的奶油气息。‘终于有人得到了廖莎莎的男友认证。’赵菁菁不自觉的想。

“之前总给你写信的小子现在怎么样了？”白敬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赵菁菁身后，“没想到还有人喜欢这么老派的联络方式。”

“应该挺好的，我们也好久没见了，”赵菁菁没有回头，仍然含笑看着舞池里的闺蜜，“白学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还记得那年我们学院的联谊舞会吗？”白敬岩并没回答她的问题，“你临走前的那支曲子，本来是我点的……”

就在这时，《Por Una Cabeza》的旋律忽然响起。他站到了赵菁菁身前，黑色的西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别了一朵白色的玫瑰花，银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而笃定。白敬岩微微躬身：“补上那支舞？”

她怔了怔，随即笑着搭上他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指稳稳扣住她的腰。白敬岩引带时的手势克制却不容拒绝，赵菁菁的回应柔韧而精准。

旋转间，她的后背几乎贴上他的胸膛，他的呼吸擦过她的耳际：“听说，陈晓鸥那小子在深圳混得也不错。”

赵菁菁轻笑，在音乐戛然而止的瞬间，仰头看向他银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你知道的有点多哟，白学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