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周末,夫妻俩终于能共进一顿午餐!
熙熙攘攘的菜市场,古铜色的香菇必须是富有弹性,根蒂粗短,即使普通的土豆也只有个头中等,表皮略显粗糙,色泽微微泛黄的才能有幸被选中,而占有重要地位的五花肉挑选标准则更为严格,肥瘦各占一半,猪毛必须是黑色的本地猪,且当日屠宰的泛着油光方可!更不必说,带着露珠的翠绿色韭菜,小葱,扭着身躯红绿相间的辣椒,而黄瓜绝不会选顶花带刺的,黄花须微微打蔫,刺儿也不能尖锐锋利……将近一个小时,不大的菜市场已经被她转了两圈。
也不知道是从哪听到的“面粉里有添加剂”的说法,反正,她信了。不惜劳烦朋友,每年秋初,都要托朋友从农家购买小麦,不远百里,不辞劳苦,寻找加工厂,亲眼目睹面粉从机器里流淌而出, 直至装袋封口。
从十二三岁就开始动手和面的她,一直认为,手擀面是她的绝活!
适逢农历七月,正是武乡(晋东南一县城)收割麦子,谷子耕除杂草的农忙季节!父亲有木匠的手艺,常年走村串户做家具,盖房屋,家里的农活全部压在了母亲的肩上!直到今日,她依然不知道,母亲是几点钟就悄然去地除草了,只是一觉醒来,早已日上三竿。母亲拖着两条露水打湿的泥腿,门前的柴火已然熊熊燃烧,锅里沸腾的米汤,小黄鱼似的玉米面疙瘩已经在里面欢快地跳动!苦菜腌制的浆水菜(武乡的一种腌制酸菜),洒一勺盐巴,剁一把小葱,就是亘古不变的早餐,疙瘩配酸菜!已经十二岁了,小学毕业,即将踏进初中的大门,在农村,十二岁是该挑起家里的担子了!清晨的凉爽天气最适合农田的劳作,母亲总是在日头爬山时已忙完一半;小孩子的贪睡也是应该的,母亲总是任凭已是半个劳力的她睡到自然醒!农村的早饭结束总是在九点以后,午饭自然而然的是手擀面。“妈,和面全放白面?炒菜吗?”“掺点红面(高粱面),豆面,葱丝辣椒”!即使明白,母亲总是这样的回答,她还是心存侥幸,希望母亲答一句“全是白面,炒个西红柿鸡蛋”!
“盆光,面光,手光”,心中默念着母亲传授的和面要领,粉红色的面团在瓷盆里揉搓着。醒面是手擀面的一道关键工序,分成三次醒,每次各醒半小时,再揉搓一遍。随着阵阵擀面杖撞击面板的叮咚作响,粉红色的面团已经变成晶莹剔透的一大张圆圆的面片,折叠,切条,顺利完工。虽是日复一日的葱丝辣椒,但总比不上早晨的疙瘩让人心生厌倦,大概是辣椒对味蕾的刺激总是让人来不及品味吧!而地里种什么吃什么也是在高中生活以前,她脑海根深蒂固的想法,她从来没有想到,菜是可以用来买的!日头早已高悬,门前西房的阴影已向东移出二尺之距,肩抗锄头的母亲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出现在院子。蓝色的柴火舔着漆黑的锅底,粉红色的面条均匀地洒向翻滚的开水,牢记母亲的叮嘱“刚入锅的面条不可搅动,要用大火将面条快速翻滚,方可用筷子来回打转”。
陶瓷大碗,半勺淡红的面汤,两筷粉红色面条盘踞,夹一筷葱丝辣椒,一勺盐,几滴醋!葱丝辣椒三和手擀面,母亲总是连吃两碗!“妈,面团要是和软了咋办”,“那就厚点,切的细点,煮出来不断”,茶余饭后,母亲总是将手擀面的诀窍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而盼望吃一顿百分之百白面的手擀面也成了她的梦想,可是母亲的节俭是不允许的!机会终于来了,那是久违的父亲主厨,母亲外出于二十里之外的姥姥家!“爸,今天中午吃顿净白面手擀面吧!”爸爸满口答应,而她也满心雀跃地等待着!终究还是失望了,捧在手里的碗,面条依然是淡红色的,纵然那红色是如此地淡雅,但还是被她一眼识破。“稍微掺点红面,好吃”一旁的父亲从她那落寞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失望。纵然明白,家里地少人多,弟弟还是黑户,纵然明白,父母也是为生计匆忙奔波,心中还是免不了一丝丝怨气。
“能把三和面擀好,做到光溜溜,细长长,那擀白面的水平绝对高。”母亲的话总是经得起实践的验证!事实上,她的手擀面水平确实不错,或许,真的与儿时三和面的经历密不可分,正是三和面让她打下了扎实的擀面功底!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细长的面条在锅里翻滚着。香菇土豆肉卤,黄瓜丝,豆腐皮,葱丝辣椒,拌韭菜,早已精致地摆在餐桌。一碗粗细均匀,晶莹剔透的面条摆在面前。看着狼吞虎咽的老公,她还是更喜欢那粉红色的三和面,更喜欢那单纯的葱丝辣椒,更思念那母亲陪伴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