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蒙山樵夫
因单位有任务,在外封闭工作了三天。由于天热,由于紧张,肠胃就抗议了。妻说,给你做手擀面吧,暖暖你的肚子。我就想起了小时候吃手擀面的事情。想来也是有趣,厨房里妻在擀手擀面;书房里我在写手擀面。耳边还响起母亲教我的儿歌“长面条,栓脚丫,娃娃长大不忘家。”文章还没写完,手擀面早已做好。那熟悉的香味在诱惑我,让我草草搁笔。
——作者题记
小时候,比较盼望过生日和得病。因为,到这个时候,就能吃上母亲的手擀面了。
生活困难的时候,母亲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调节饭食、搭配口粮。为我们一家人的吃饭,母亲几乎调动了她全部的智慧。
母亲最为发愁的是阴雨连绵的夏天。那时节,我们老家降水特别充足。一到汛期,到处沟满河平,并且雨一连下几天,看不到晴天的影子。家里的煎饼快要吃完了,柴禾都被雨淋透了,没法烙煎饼。一家人要张着嘴吃饭呢。母亲就把玉米面、地瓜干面和在一起,稍微加热,把老榆树的内皮在石碾上碾细成面,和在面里,充当粘合剂。用这种混合面给我们擀面条。
这种混合面擀起面来,格外费功夫。面很容易散。母亲就找一个带有小圆孔的漏板,放到锅上,把和好的混合面用力搓成面钉,直接漏入锅内。雨天柴湿,烧火很困难。母亲就用扇子扇,用嘴吹,湿柴烟特别大,母亲两眼被熏得流泪,泪水汗水俱下。母亲被呛得一阵咳嗽。到厨房门口吹吹风,就又接着干。这面条煮好了,母亲就把蔓菁切碎了,炒一炒,熬成汤,浇在面条上,一家人有滋有味的吃着。而母亲还是一阵咳嗦,停下来后,很满足地看着我们吃。
我小的时候,最奢侈的享受是吃上母亲的手擀面。这手擀面不是随便就能吃上的,特别是白面的手擀面。每到我过生日或有病的时候,母亲才用白面给擀面条。每到过生日,母亲边擀面条,边给我哼唱,“长面条,栓脚丫,娃娃长大不忘家。”所以,小的时候,我一盼过生日,二盼得病。手擀面,这可是母亲的绝活。木匠孙叔给母亲用梨木做了一根一米左右的擀面杖,母亲用着特别顺手。每到母亲擀面的时候,我总是出神看着母亲,在等着那香喷喷的面条。
母亲最大的特点就是做活特别心细,特别干净。母亲和面的动作很是用心,把面盆刷得干干净净,晾干;用瓢子挖面,舀一点水,再磕一个鸡蛋进去。这放鸡蛋母亲得下很大的决心。因为鸡蛋太金贵,是我们家的银行。母亲把用鸡蛋和面擀出的面条,叫“鸡黄面”。母亲用力揉搓面,面先呈碎碎状,接着用手用力一遍遍揉搓,面和得很劲道,面和完了,非常饱满有着黄澄澄的光泽。面盆里面刮净的。母亲擀面舍得用力气,长擀面杖顺手一抡,擀面特别好使,那面擀得很薄很脆还有点硬。一张面几乎要擀成透明的样子。母亲用刀划开,用刀切得精细,如同细丝一般,下到锅里煮了。母亲常说:生搅饺子熟搅面,一开锅一搅,打笊篱就盛上来,母亲就砸点鲜蒜泥浇上,那面吃在嘴里爽滑劲道,很有嚼头,也特别开胃。我每次都吃得很慢,恐怕一下子吃没了。说来也奇怪,特别是闹肚子的时候,喝上这一碗母亲擀得鸡黄面,肚子立马就好了。
结婚后,妻子也经常给擀这种面。每次擀面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地看着妻擀面。妻奇怪的嗔道:“傻看什么,没见过?”我说看你擀面,就想起我小时候娘给擀面。妻诡笑道:“是娘擀得好,还是媳妇擀得好?”我知道是在考我,我不会在娘与媳妇之间艰难地取舍,我拒绝回答。妻不依不饶,笑着逼问,我只能折中说:“我说,我小孩子的时候,还没媳妇,当然是娘擀得好!”“现在呢?”“现在,娘老了,擀不动了,当然是你擀好!”说着说着,我的泪下来。妻一面低头和面,一面也是泪流满面。
现在,人到中年,依然还是喜欢吃手擀面。当然,不用再盼着过生日和得病了。白面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可是,小时候娘给的胃口,会跟你一辈子。闻到手擀面的香味,我总是想起娘当年汗流泪流满面给我擀面烧面的情景,就想起小时候母亲为我哼唱的生日儿歌,就想起母亲养育我们的艰辛。
这手擀面,从母亲手里,传到妻手里,都是为了满足我的贪吃的毛病。这样想着想着,自己心里暖暖的,眼睛湿湿的。
母亲和妻用这根根细丝般的手擀面,把我的胃,把我的心紧紧拴着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