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卢卢
第八十九章
太阳还没有下山。
在山里,这些烧木炭人的住址,通常会选在视野稍阔开些的离坑流最近的地方。原始森林中,山有些会高耸入云,而且山山相拥,于是太阳下山很长一段时间,天还不会黑下来。喜旺他们是第一代新中国成立后的农民工。生存,对他们并不轻松,那点时间,可说每日都为生存而紧巴巴的。好在喜旺这仨还年轻,同时懂得抽取时间,做以为精神也很重要的事。读书,象他们那样不可以一而再在学校接受教育的人,开始也许是不想做“睁眼瞎”,写写家书方面不用求人,或生话中遇到难题,想从书本中找到解决的法子,有些是为多些人听他讲故事,他们的读书的功利指望就这么简单。那时,中国经历过二战等原因,想要在上学方面求得知识改变个人命运在普通百姓中是很难有条件的,因物以稀为贵,知识是可以改变命运的,而在外界认可方面,有知识这三字,得由学历来证明。自学成才,走得是很古老的,需要付出非常多的路子。
喜旺的求知,是家族责任,也是天才的鼓励。读圣贤书多了,自然便也潜移默化出崇拜圣贤的思想,却很不敢有拼出改变个人命运的动机。读书时,喜旺、娟娟丶景生,多少会有些替入感,于是谈及书中事时,自也多少有些着迷至自觉“学问家”的成份。过后呢,因毕竟没证件身份作证,象从美梦中醒来,仍是有种最底层人的感觉;仿佛是很希望的“高贵”丶“风骚”会儿似的。他们仨在一起谈古论今,己成了业余的乐趣了,就象是钓惯鱼的人,在钓鱼处所下饵,看着水面浮萍般地投入至化境。就象孔乙己总穿着长衫时的那种感觉。
他们甚至不敢暴露自己的文化,而无意中透露,他们生活圈子的那些人,也不很会上心去揣模其才华。
喜旺有时会自我发现地认为:我可能是历史长河旁的一块石头。五千年的得天独厚中华文哲史,他觉得还是很有启智的。就象上课时小学生看小人书,很入迷,却又惧怕有违课堂记律被老师没收还要罚站黑板丢人现眼遭嘲笑而不敢张扬;这也是他形容自己也许就是河边那块顽石的原因。
《红楼梦》原也是以顽石作书名的,叫《石头记》,说宝玉是块顽石。
关于《红楼梦》的人物,用曹雪芹自己曲折的方式申明的话说就是:不写大圣人和大恶人。他主要写的是,不能成仁人君子,也不能成大凶大恶。他所写的“几个异样女子”,“行止见识”皆出于“堂堂须眉”之上,但也是“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也无班姑蔡女之德能”。喜旺认为:曹雪芹有他自己的人性观,这在《红楼梦》第二回,贾雨村发表的理学论调可以看出来。贾雨村说,天地间存在着正邪两气,正气是“清明灵秀”之气,邪气是“残忍乖僻”之气。贾雨村认为,儒家道统人物从孟子到程朱,都是应运而生,秉有正气,能“修之天下”的“大仁”,而蚩尤丶共公丶秦始皇丶曹操则属于应劫而生丶秉有邪气,专“挠乱天下”的“大恶”。贾雨村这番高论,不可能是曹雪芹让他代表自己发言。……董仲舒说圣人性善、小人性恶、中民可善可恶,程朱说“禀气之清者,为圣为贤,禀气之浊者、为愚不肖”。从贾雨村不是曹雪芹肯定的人物,倒是否定的人物看,董仲舒、二程朱熹的人性论,并非是曹雪芹的人性观。
也许喜旺真的是块又硬又顽固的石头。景生不知道喜旺为什么要谈关于人性二千多年的争论。娟娟也极喜读《红楼梦》,认为喜旺的人性观比较接近曹雪芹,比较赞同告子的:人性如湍水,趋之东则东,趋之西则西。
娟娟想:天上有太阳存在,也有乌云在,有恶风恶雨存在。人性的天空也一样。人性有人的一面,也有兽的一面。文化促进社会进步,人类进化应该是不断地全面地把兽的一面一点一点转化为善的人的一面。喜旺对《红楼梦》研究的上心,一定有他的对于人类这个自身本种情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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