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馨主题写作第三期
01
咖啡馆里很幽静,播放着古典的乐曲。幽暗的灯光下,只有两对恋人相互簇拥着,挤在卡座的角落里窃窃私语。就在靠门口的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子,竟穿着一身迷彩服,戴着一顶贝雷帽,还架着一副镜片很大的墨镜。就在那张桌子上,放着一本《春思》。
我推开咖啡馆的门,朝和我打招呼的服务员点点头,急匆匆地上了楼,一眼就锁定了她。
还是在那个号码是“520”的桌子边,她静静地坐着。面前放着一杯满满的咖啡,她拿着小勺机械地搅着,脸却时不时朝向墙上的石英钟。八点二十分早已过去,将近九点了。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嘴角宛如八点二十分的弧度,却读到了一股浓重的情绪。
随着若有若无的钟表“滴嗒”声,她的嘴角凝固成霜。抬眼,朝着我的方向,嘴角勾了勾。
我从服务员手里拿过咖啡,走过去递给她:“咖啡凉了,换一杯吧?”热气迅速包裹了她。
“谢谢!”她的嘴角弯弯,接过来,轻啜一口,“你今天来得晚。”她盯着眼前的咖啡,并没有抬头。
“我今天……有事。”想着两个小时前那一番搏斗场面,我咽了一口唾沫,在她对面坐下来。
她抿了一下嘴唇,并没有说什么。
咖啡馆里静悄悄地,偶尔传来男生的温存细语和女生撒娇的声音。
“都,都快六月份了,你,你还穿着迷彩服啊?”我这个口才并不差的中队长,今天在她面前竟有些口吃。脸也开始热起来。
“你不觉得女生穿迷彩服帅吗?当然,在你周围,应该不缺这道风景。”她把“周围”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在我周围?迷彩服?我转身看看吧台内的服务员:男生,白衬衣、黑马甲、蝴蝶结,女生,蕾丝边白衬衣、短围裙。
看着我一脸问号的样子,她再次勾了一下嘴角,抬头看了看表,然后一口喝了杯里的咖啡,随即起身:“我该回去了,买单!”
“我请……”看着她紧抿的嘴唇,我咽下要说的话,只是轻声问,“下个月,还来吧?我让服务员给你预留这个位子。”有意无意靠她近一些,不足一米,打破了心理学家提出的人际安全距离。
接近一米七的她肩背笔直,皮肤白皙晶莹,墨镜下面是挺直的高鼻梁,嘴唇轮廓鲜明,像一朵初绽的玫瑰花。
我一低头,离玫瑰花更近一些。婉转轻柔的音乐,香醇浓郁的咖啡气味,弥漫了整个空间。
她的眼转向一边,说了一句话,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02
游泳池里,碧波荡漾,欢声笑语。跟着妈妈随军后,我们一家三口住在部队家属院。家属院到营区之间建有一座游泳池,每逢夏季,这儿就成了我们的乐园。
我们就像一只只小青蛙,“扑通扑腾”跳下水,尽情地在池里穿梭、追逐、嬉戏。大人小孩,笑声闹声,震动着整个游泳池。
被同学唤作“假小子”的我,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泡在游泳池里。这天中午,趁爸妈在睡觉,我又偷偷地溜到了游泳池。
几个伙伴已在门口等我。还不到开放的时间,我就是她们的通行证——游泳池的管理权归我爸爸所管的部门。
“嘭嘭嘭”我们把门敲得如鼓响。一会儿,小方哥哥打开门,探出头来:“还不到时间,再等半个小时。”
“姐妹们,冲!”我一声令下,伙伴们一拥而上,破门而入。
小方哥哥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本来就黝黑的脸更加黑了。
“黑炭妞们,你们又来啦?”小敬哥哥嬉皮笑脸地过来。他本姓苟,嫌不好听,自己改成了“敬”字,但仍然得不到我们的尊敬。谁让他老是油嘴滑舌呢?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整个夏天,我们晒得像黑炭一样。
我白了他一眼,小声指挥道:“一、二、三!”话音刚落,伙伴们齐声喊道:“小狗小狗,汪汪汪!”
小敬哥哥的脸顿时红了,朝我做了个捉拿的动作。我本能地防卫,手正碰上他的胳膊。手腕处亮闪闪的表落入我的眼睛。一刹那,我做了个决定——用手拽住他的表,一使劲,表落入我的手中,接着就要往池里扔,被他死死拉住……
正在此时,旁边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你多大了,跟小女孩闹!”话音刚落,我的手被一股外力一顶,并没吃痛,手却松开了,表落入他人手中。一抬头,正是小方哥哥。
望着小方哥哥拉着小敬哥哥离开的背影,我的理智在回归,一阵后怕……
换了泳衣,正欲下水,却见小方哥哥正拿根竹竿够水中的一个塑料袋。竿子一伸,塑料袋就被捅得更远一些。
“小方哥哥,给你猜个谜语:狗熊它妈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小方哥哥板着脸,还在专注地够塑料袋。
“笨死的!哈哈哈……”我笑着,一个鱼跃跳入池中,一摆臂、一蹬腿,两三下就接近了塑料袋,一把拽住,再游回来,扔到岸上。
“谢谢!”小方哥哥严肃的脸略带了笑,“盛楠,我看你还是叫胜男比较合适,胜利的胜,男生的男。”
“好,这个名字我喜欢。以后本姑娘就叫盛男,盛是老爸给的,不能改,楠改成男生的男!”
小方哥哥不再理我,离开了。在转身的一刹那,我分明看见他眼窝里的笑。
外划、内划、前伸、收腿、翻脚、蹬水、滑行,蛙泳是爸爸教给我的,每一个动作都规范而标准。累了就换成仰泳,这是最舒服的一种泳姿,浮在水面上,仰着脸,任阳光照在上面,别提多惬意了。
阳光热辣辣的,我闭上眼,眼前似有无数的金点,小方哥哥轮廓鲜明的脸在晃动……
03
三年后,我考上了大学,同年爸爸转业。自此,小方哥哥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老家参加工作。单位给我们这些新员工组织的入职培训,第一课是军训。
“各位队友,立正,稍息!”面前的教官,身穿迷彩服,头戴贝雷帽,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很大的墨镜,脚套高筒皮靴。他身材挺拔,双手背在身后,很严厉的样子。
真是帅呆了!我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心猿意马的结果就是大脑指挥失灵,在他喊出“齐步走”口令的时候,我的右胳膊与右腿同时伸出——变成了顺拐。
“这位队友,请注意臂腿协调!”他毫不留情,立即锁定我。话音落地,却有片刻的愣神。
我感觉到他的眼光,心下更加发慌,在立正时,明显比别人慢了半拍。
“各位队友,现在训练告一段落,休息十五分钟。”教官宣布。
“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了!”我脱口而出,和大家一样如获大赦,立马松懈了身子,懒洋洋地走着,肩膀还左右晃动着。
“你还好意思说?”他径直朝我走来,“动作不协调,亏你还是军人的女儿!”
我一下子愣住了。他怎么知道我是军人的女儿?
“我是方红军。”他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
“小,小方哥哥!”我一下子蹦起来,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左右摇晃着。
他“呵呵”地笑:“盛楠长成大姑娘了!”
“盛男认识方警官呀?”女生们一下子围上来,嘴里“啧啧啧”,眼神里充满了艳羡。
“我们多年的交情了!”我骄傲地仰起头,“本名盛楠,楠树的楠,拜方哥哥所赐,改为盛男,男人的男!”
他的脸刷地红了。我这才发现,他虽已褪去了当年的稚气,但还是那么腼腆。算起来,他不过比我大了三四岁。
与他交谈了几句才知道,我随爸爸离开部队大院的第二年,他也退伍回老家了,在边检工作。
当晚,我失眠了。窗外,月光淡淡,静静地洒满了孤窗。他也在看月亮吗?
在以后两天的军训里,我忽然变得羞涩和笨拙了,不再和他嬉皮笑脸,动作也是频频出错,总是慢半拍,顺拐的毛病也是屡犯不止。对于我的“别具一格”,他选择了视而不见。对于我偷偷传送过去的目光,他轻轻地别过眼。脸却红了,红到了耳朵根上,看上去可爱极了。
三天的军训转瞬即逝。
“方哥哥!”在他告别离去的那一刻,我追上去。
他转身,含笑看着我,脸红红的。
“再见!”我伸出手,手是握着的。
他迟疑着伸出手,竟微微地颤抖。在两手相碰的一刹那,我张开了汗津津的小手,一个纸团落入他的手掌中。他不动声色,却将手握得紧紧的。
我在上面写着:
本月的最后一个周六,晚上八点二十分,“八点二十”咖啡馆。你请我。
04
周六晚上八点多,我来到了“八点二十”咖啡馆。今天队里破获了一个我们跟随三个月的案件,心情格外舒爽。每逢破案,便来咖啡馆让紧张的神经放松一下,这已成为我专属的解压仪式。
我换上白衬衣、黑马甲、蝴蝶结,和其他服务员一起穿梭于各个卡座。一个穿淡蓝色连衣裙的姑娘一落座,我立刻过去:“您好,这是我们咖啡厅的菜单,请您选择一下。”
“好的,我先看一下。”她扫了我一眼,拿过菜单,专注地看着。长长的睫毛微动,仿佛蝴蝶扑扇的翅膀。
遥远而又近在咫尺的记忆浮上心头。“你,你是盛男吧?”我喜形于色,平时说话很溜的嘴开始舌头打结。
“是啊,你是——”她惊讶地看着我。
“我是敬卫国啊!游泳池……你夺我的手表……”我语无伦次。
“哦——敬哥哥!”她恍然大悟,眼波一转,应该是想起了那段往事,不由“哧哧”笑起来,“实在对不起,当年不懂事。你也退伍了?在这儿工作呀?”
“嘿嘿,兼职。”我顺势在她面前坐下来,“还有朋友一起来?”
“嗯。”不知为什么,她竟然红了脸,“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女朋友,还是……男朋友?”我有些紧张。
“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嘴角有憋不住的笑意。
“哦——我也算是你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吧?”嘴贫在回归。
“当然!”她简短地回答,却开始左右环顾,最后眼光落在墙上的钟表上。“约了八点二十分,都过了十分钟了,怎么还不来?”她咕哝了一句。
“你是照着咖啡馆的名称约的时间吧?”我嬉笑着,“你可真聪明!”
“还不是怕他记错了!”她也笑了,“嗳,你们咖啡馆怎么起这么个奇怪的名称?”
“这个……可能是老板照着哪个小姑娘的样子起的吧。”我用两手拽着自己的嘴角比划了一下。
“哈哈……你可真逗,还跟原来一样!”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你这位朋友可能有什么事儿。要不,咱们先喝着?”我兴致勃勃地提议。
“……好吧。”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小嘴噘得越来越高,和我说话也明显心不在焉。当时钟指向“10”时,她有气无力地站起身来,“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回家!”我连忙站起来。
“不用,我打个车。”她语气坚决。
目送出租车绝尘而去,我心潮澎湃。多年前,自“夺表”事件后,那个调皮的小姑娘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我千方百计打听着她的一切:她改名字了,考上重点高中了,成为大学生了……退伍回到家乡后,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给她寄去一封明信片,上面写着:某某大学,盛男(收)。最终石沉大海。
“卫国,你们年轻人脑子活,你给咱们家刚开的咖啡馆起个别致的名字吧!”老爸说。
别致的名字?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她,那噘着小嘴的可爱样子……眼睛在咖啡厅内扫视,正遇到时针指向“八”,分针指向“二十”,两者组合起来,就像她生气时噘着小嘴的样子。
“就叫‘八点二十’吧!”我脱口而出。
05
第二天,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我又见到了她。漫天的雨落下来,无边又无际。
再次见到她,是在一个月后的周六晚上八点多,在靠门口的座位上,她穿着一身迷彩服,戴着一顶贝雷帽,还架着一副镜片很大的墨镜。就在那张号码是“520”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春思》。
我走过去,并没有说话。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
六月,正是梅雨季节,不一会儿,窗子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说,是不是玻璃也会流泪呢?”她呆呆地向外看着。
“盛男……”我说不出话。一个月的时间,她瘦了一圈,如瀑的黑直长发已变成了齐耳短发。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约了他,他便不会出门,也就不会遇到持刀抢劫的歹徒……”她的眼泪从硕大的墨镜边缘汩汩而下,像决堤的河流,无休无止,“为什么这么巧,再早一点或晚一点,他都会错过去,他就会没事的,会好好地来到这儿。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盛男,你不要这么自责。你不要忘了,他是一名武警,惩恶扬善,维护正义,是我们……是他,作为一名警察的职责所在。”我抽出纸巾递给她。铺天盖地的疼痛涌上心头,我的眼眶也是湿漉漉的。如果咖啡馆不是叫“八点二十”,是不是他就会躲过一场横祸?
第二天,在店员惊诧的眼神里,我把“八点二十”的牌子换了。
以后的每一天晚上,如果没有执勤任务,我都会习惯性地来到咖啡馆。后来我摸到了她的规律,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六晚上八点二十分,她会准时来到咖啡馆,坐在那个号码是“520”的桌子边上。我和吧台说好了,这个时间点,为她留好这个座位。
一年以后。一天晚上六点多,我又一次坐上了开往咖啡馆方向的公交车。
正是下班点,车上的人很多。我把座位让给一位孕妇,和其他人一样,手把着吊环拉手,身子随着车的开动而摇摇晃晃。
我望向窗外,好像在看景,实则在关注车内的一切。时刻准备着,已是我们警察的职业习惯。
忽然,有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身穿黑色T恤的男子出现在视野中。只见他随着车的晃动朝站着的乘客挤过去,经过一个肩挎背包的中年女子身边时,左右环顾一下,见没人注意自己,便伸出左手迅速将她的背包拉开,用右手将钱包夹走,倒换至左手中,而搭在左胳膊上的外套刚好遮住了钱包。整个动作十分连贯,前后不到十秒。随后,他迅速朝车后门挤去。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下子拽住他的一只胳膊。正待去拽另一只胳膊,却见亮光一闪,一只匕首向我刺来。我侧身闪过,一个拳头击在他拿匕首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制服。“这是小偷!”我大喊一声,车上乘客纷纷过来帮忙。我控制住他的手,然后让乘客把他的鞋带解下来,将其双手倒背捆了起来。
为了不影响乘客回家,我让司机在邻近的站车停车。下车后,我将嫌疑人带至执勤岗,通知岗上民警马上报警。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迷彩服的熟悉身影在不远处一晃,待我用眼睛去追寻时,她却不见了。
06
面前的咖啡都凉了,他还没有来。
邻座的那两对恋人相互簇拥着,挤在卡座的角落里窃窃私语。我怪异的装扮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在爱的小天地里,他们哪有心思顾及别人呢?
两个多小时以前,我目睹了他的英勇行为。他一改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白皙的娃娃脸上一副严肃的神情,一举一动刚毅果敢。工作时的他真帅啊!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他的样子,一年来的陪伴,丝丝缕缕涌上心头。
一次又一次,我迎着店门的新招牌——春思,走进咖啡馆。每次都是迷彩服、贝雷帽,和军训时小方哥哥一样的穿戴。墨镜是小方哥哥留下的,在我的恳求下,他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的母亲,含泪放在了我的手上。我买了本诗集《春思》,每次来都带着,读着那些滚烫的字句,那些属于别人的爱情,心里的雨源源不断地落下来……
我无数次地看向门口,多么希望小方哥哥英姿飒爽地出现在面前。然而,奇迹没有出现……小敬哥哥却又来了,对了,他说过,他在这儿兼职。
下雨的时节是那么长。“这把伞,送给你。我们控制不了下雨,但可以给自己准备一把伞。”雨点打在他的脸上,眼神却是坚毅的。行走在一个无雨的天空里,能感觉到背后他的目光。
酷热的夏季。“今天路过一个小店,看见这顶太阳帽,很配你那天穿的淡蓝色连衣裙……”他看着我拧起的眉头,连忙转换话题,“我是说,我也喜欢淡蓝色,它让我想起部队里的游泳池……”他的话戛然而止,抱歉而难过地看着我。小方哥哥的脸在眼前闪回,泪水再一次涌进眼眶。尽管戴着墨镜,但我还是掩饰地低下头,想把眼泪憋回去。坐在对面的他,手腕上的手表落入眼帘。多年前,我拽住他的手表,他紧张地拼命拉住我的手……我含着泪,嘴角却微微带了笑。
秋风乍起。“这条围巾,是我,是我妈妈织的。围上它,你就不冷了。”他笨拙地给我围上,脸和我脖子上的围巾一样,通红。又长又厚的围巾,果然帮我抵御了寒风的侵袭。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在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他羞答答地捧来了一把“满天星”,说希望我的快乐和星星一样多。他真傻,他不知道“满天星”的花语是守望爱情和甘做配角吗?
他来了!我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做出“八点二十”的嘴角。
淡淡地聊了几句话,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假装要走。“下个月,还来吧?我让服务员给你预留这个位子。”他有意无意靠我近一些。
婉转轻柔的音乐,香醇浓郁的咖啡气味,弥漫了整个空间。这个呆哥哥,终于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下面该你了,盛男!
我的眼转向一边:“下个月的今天,不来了!”
他的脸顿时凝固。
我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眸:“我明天来,每一个明天,我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