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丸藏旧暖

      陕北的风里总裹着吃食的香,薄如蝉翼的白煎饼裹着软嫩豆腐干、脆爽蔬菜,绿豆凉粉拌着鲜红的辣油,这些味道缠了我一整个童年。可比起那些渐渐借着网络火遍外头的吃食,我更念着另一种暖——是巷子里,骑三轮车的阿姨来回吆喝的“洋芋馍馍杂面叶”,那声音裹着刚蒸好的淀粉香气,钻过老旧的巷弄,落进每个等它的人耳朵里。

      我的童年时光,几乎是泡在这些陕北吃食里的。煎饼、凉粉、漏鱼……一口口养出了我偏爱的陕北味道,可唯独那碗洋芋馍馍,藏着不一样的踏实。后来许多个迷惘的日子里,想起那口软糯,想起递来馍馍的阿姨,心里的慌张便会悄悄散了些,添了几分宽慰。

        时光的书页翻到我的孩童时期,我家还住在小巷子里。那时便有阿姨骑着车子走街串巷地吆喝着:“洋芋馍馍杂面叶!”,只是这一声来回颠倒地喊着,人声通过老旧的喇叭传进了家家户户。不一会儿便会有人推开院门走出去,一个个地以车子为中心围成了个圈。大家伙彼此之间都很熟悉,一见面不见有任何的隔阂。我很喜欢吃洋芋馍馍,父亲便也带我来买。阿姨的动作很麻利,很快便轮到了我。阿姨笑着把盛满洋芋馍馍的纸碗递给我,我接过碗转过头就跑向家门。可能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么一碗美味的洋芋馍馍是最不能辜负的。只有用最快的速度才能体现出我对待美食的热情。

        那洋芋馍馍外形如玉丸般晶莹剔透,用筷子轻轻一夹,软软糯糯的,蘸上用油泼辣子和洋柿子酱调配的蘸料,样子十分诱人。我一口接一口,眉间留下一抹愉快。

        时间按下了倍速键。我上了中学,背上的书包意味着沉甸甸的学业。我家由于生计所迫,几经辗转,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小车早已不见踪影,那声响也许久未在我耳畔响起。我曾一度迷惘: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失败了该怎么办?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身心都被困在重重迷雾中,找不到出口。

      后来,在偶然的情况下,我又遇到了那个阿姨。阿姨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我,我的目光却很敏锐地在众多行人中锁定了她。我上前打招呼:“哎呀,阿姨!”

        “咦?”阿姨被突然的动静惊了一下,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变为喜悦,“这不是老马家那个后生吗,最近学习咋样呀?”

        我想倾诉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说了一句:“挺好的。”

        “娃,你也应该是要考大学了吧?我家娃也是,你不要太有负担。阿姨看你愁眉苦脸的,放轻松点,优秀的人太多了,你做好自己就很棒了。反正啊,能考咋样就考咋样,大不了跟我学做洋芋馍馍。你说呢,哈哈。”

        由于着急去学校的缘故,我俩只是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告别了。

        后来我常揣着阿姨的话,在求学路上往前闯。偶尔路过街边的吃食摊,闻到相似的面香,总会想起巷子里的吆喝、纸碗里的软糯,还有阿姨揉面时温暖的模样。原来那些藏在美食里的善意,从不是转瞬即逝的烟火,而是能揣在怀里,陪我走过漫长岁月的踏实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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