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道口

叉道口,是我人生路上一个严肃的词,它让我经历了惊涛骇浪,它使我有时后悔莫及、苦不堪言。不过,最终又给我些许慰藉,有色彩斑澜的感觉。

第一个叉道口,那是一九六二年,高一下学期,农村已渡过困难期,城里还在苦苦挣扎,巢县一中学校,饭里已经掺了黄豆饼。

某天,我班劳动课,是送粪到校办农场。在回校的路上,同学们议论,过着吃不饱的日子,要设法将肠道内的寄生虫消灭掉,不让它消耗体内的营养。别的寄生虫不知道用什么药,对待蛔虫都知道,并知道最厉害的药叫山道年。但山道年毒性大,对人体有负作用,所以,国家控制在大医院,校医室没这种药。

同学们商议,从巢湖四康过,骗医生,说肚子经常疼,有蛔虫,求开山道年。不知医生是同情我们还是不负责任,居然满足我们要求,每人开给十粒山道年。

我服药后,大便未见到蛔虫,反而将身体击跨了,头疼眼花,小便发黄,坐在课堂上昏昏沉沉,下课时,看外面,云遮雾障,作业已经抄同桌的了,更严重的是,吃饭不行了。原来黄豆饼饭都感觉吃不饱,此时却不能闻黄豆饼味了,我终于倒下,睡在寝室不能去上课了。

我思考着怎么办,任它这样下去会死掉的,我愤然决定:退学。我当时的理论根据是,人生在世,只有留住青山在,才能有柴烧,为了求学搭上性命,太不值得了。

我爬起来,头重脚轻地来到教导处,要求退学。那时不像现在,现在的孩子不愿念书了,在家不去学校得了,那时要办户口迁移手续。我们那时念书,一进城读初中,就迁移户口到学校,和城里市民一样,吃商品粮。

教导处主任关心我,他问清情况后,劝我休学,回家将身体养息好再来念书。叫我写了长假条,批给总务处,领了一个月的粮油票,并招呼月月领。

休学要有休学证书,休学报告由教导处写好,上报芜湖市教育局批准。主任吩咐我,下月来领粮油票时,来教导处领回休学证书。

我根本没把休学当回事,领了三个月的粮油票,不去领了,农村已彻底好转,我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农村户口随便接收,不要办迁移手续。

此时的政治氛围是,政府号召青年学子,学习邢燕子、董加耕,回乡务农,支援国家建设。因此,我在农村大军中的出现,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两年后,我后悔了,我这文弱的身体,根本不是参加大集体生产的料,又想念书了。可是,拾过枰来没肉卖了,由于没有休学证书,要重新考高中,我作为社会青年,领了准考证。

第一场考语文,不难,就是一篇作文,我轻松交了卷。第二场考理化,惨了,比我当初考理化的题目难多了,一道题也做不出来,监考老师居然是我当年的同班同学,我无地自容,将卷子翻过来,义无反顾地走出考场,一路逆风回到了家。

此时,我结婚不到半年,妻子見到我,问我考的怎么样,我沮丧地说,考不出来了。她立刻笑成一朵花,她正在躭心我考取学成后不要她哩。

第二个叉道口,那时我已在生产大队任文书,每月十八元工资。大队干部是不脱产干部,这工资算是误工补贴,其实,我们这儿大队干部没有下田劳动的,几乎天天都有工作。但就这点工资也比社员群众高,而且无须面朝黄土背朝天,是劳动群众羨慕的职业。

此时,小学校长求我帮助,他是我在校读书时,比我高两届的同学,他想在林场办半耕半读中学。我向老支书反映了情况,老支书正在设想建设林场,一拍即合,学校办起来了。

生源不成问题,凡稍有点文化的男女青年都收,不要交学费,只收书本费。校长建议,由我担任语政教师。

两个月教下来了,老支书找到我,说这样不行,说我装着公章跑,大队办公室无人,给社员和外调人员造成了困难。同时,大队办公室锁看门,也不成体统,要我二选一,当教师就不能当文书。听老支书一席话,我顿觉冤枉,拿一人工资,干两人活,反而出力不讨好。我答复老支书,允我考虑一夜。

第二天,我答复老支书,决定不当代课教师了。可是学校咋办?缺一教师如何解决?老支书说,你找一位能教的得了。那时当教师就这么容易。

我找了一位在家待业的男初中生,当即交给他两本教本,此人乐不可支,千恩万谢。

后来这位替我的教师,将生产队的无线电收音机带在身边,(他父亲是生产队长)自学英语,边学边教学生,随后,代课教师转正,因教学出色,调至柘皋中学教英语。

而今,在农村当教师的人,退休后和城里退休教师一样,拿近万元的退休工资。我只拿微弱的农村老干部生活补助,加老农民的养老金,两项不足六百元,是退休教师的十六分之一。两者相比,天壤之别,回想当初的抉择,痛煞人也!

第三道叉口,是无形的,在我心中。在换届选举中,我落选了,我眼見过历屆选举,但凡下去的同志,都是牢骚满腹,一肚子怨气,总觉得上级亏待了他,总觉得选民不讲原则。始初,我也有同感,但通过长时间的静思,思想产生了质的飞跃,我杄查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某些作为的确违背了民意,忘记了初心。更让我醒悟的是,但凡怨天尤人的下台干部,都没有好评,甚至越搅越臭。

因此,我断然回归正道,不当干部了,还要以共产党员的身份,继续为人民服务。我支持新干部工作,并用自己的过失,作为经验传输给新干部,提醒他们不要重蹈我的复辙。

干部下台后,我刻苦钻研,艰难摸索了一系列种植瓜菜的经验,成为这方农民的佼佼者。求我指教的,有问必答;有求瓜菜苗或种子的,尽量满足。我的新生活,获得了党内外一致好评。

目前我的政治状况是,多次被评为优秀党员,成为老干部的首选代表,几任新干部都对我尊敬有加。

生活上,我也是幸福满满,我青年时期的农村,还相对落后、愚昧,不支持女孩读书,我不是这样的,两个女儿,一个大专毕业,一个大学毕业,她俩早就在供养我老俩口了,加上国家各项补贴,我成了标准的夕阳红,这样说吧,第三个叉口道,我走对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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