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晴天 第九章:赌徒的儿子

2007.7.3 星期二 商城外国语学校 晴

莫尚清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联系程慕瑶了,程慕瑶也没有联系他,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英语老师突然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莫尚清,你来回答一下。”老师敲敲黑板。“pick up还有什么意思?除了接载、学会和捡起。”

莫尚清坐在第一排,他知道自己刚刚跑神了,站起来看黑板时思路还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英语老师刚刚都讲了些什么,飞速旋转的大脑正在搜索答案。

“搭讪。”他答道。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身后几个同学在窃窃发笑。

英语老师倒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没错,pick up还有一个意思是‘搭讪’,pick sb up。”他把词组写到黑板上,后排的几个学生立刻止住了笑。

莫尚清坐下,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庆幸自己反应快。

如果你在上课时打过瞌睡,你一定知道什么时候最清醒——老师提问的时候。

英语老师姓吴,个子不高但身板笔直,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岁,戴一副无边框眼睛,教B班的英语课。

商外的英语课分成AB班,水平比较高的学生在A班,水平一般的学生在B班。莫尚清英语成绩平平,但是在B班却很受老师重视。

由于是小班教学,英语课通常也就是二十多个学生,大家可以自由选择座位。莫尚清为了听清老师讲课,一般会坐在前两排。

还有十分钟下课,他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暗暗提醒自己,下课了要找英语老师背新概念课文。

《新概念英语》是商外选用的三本英语教材之一,主要用来培养学生的口语水平,另外两本是官方指定的英语书和美国教材“Look ahead”。英语老师要求他们每周背诵《新概念英语》中指定的文章,莫尚清有时会对此发些牢骚,但还是会按时完成任务。

下课铃声响起,只有少数几个同学从座位上起来,出门放放风。几个同学拿着英语书或者练习册,到讲台前问问题。莫尚清排在了一个女生后面,当他还在收拾英语书的时候,那个女生就小跑着上了讲台。

“清哥,有人找。”刘越言从后门进来,看到莫尚清正在给老师背书,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莫尚清没有停下背书,他朝刘越言点了点头。刘越言上讲台,把桌上的英语作业抱到了办公室。

背完课文,莫尚清把书放到桌上,快步走到了后门,他想看看是谁来了。

程慕瑶今天穿了一件牛仔披肩,和一件齐膝连衣裙。她站在高二一班后门的楼梯拐角处,从班里出来进去的女生正好能看见她。

“哎,我在这儿呢。”她见莫尚清在走廊门口张望,从背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他回过头,看见程慕瑶。“怎么啦,找我有事?”他笑着说。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啦?”她莞尔一笑,走到楼梯旁。“你刚才在班里干嘛啊?我看你一直在讲台上。”

“喔,我刚在给老师背书,每周都要背一篇新概念。”莫尚清也跟着她过去。

“这两天在忙期末考试么?我们都好几天没见了。”他算算日子,国际部应该也快要放假了。

“我们后天才考,这两天嘛,确实有点忙。你们呢?什么时候期末考?”她说话时,波琳正好从后门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这周五。”他答道。

“哎,你们文科班的女生真多。”放眼望去,程慕瑶看不见有其他男生,走廊里全是女孩子。

“我们高二刚分班的时候,我第一天进班,看见教室里坐满了女生,我又退了出去看班牌,确认了真是我们班,然后才进去。”莫尚清笑道。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该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莫尚清调笑道。

“让你猜到了,真有事找你。”她不好意思笑了笑,手指轻轻拂过右耳的头发。

“今年暑假,上海有一场商业论坛,为期三天。全球不少知名中学都会来参加,我们商外每年也会派代表队去,商学会是省里唯一有资格参加的学生社团。”程慕瑶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像在背稿子。莫尚清能想象到,她已经在多少人面前重复过这段话了。

“需要我帮忙么?”他直接问。

“你在高二平行班朋友多,帮社团宣传一下这个活动,每年我们学校都有得奖的,参赛记录还会算进自主招生里面,你就这么给大家说。报名的话,留我的联系方式,或者直接到班里找我就行。我负责国际部,张正负责高一。”说完,她把手里的宣传页给了他。

莫尚清点点头,盘算了一下这几天的日程。“幸亏你现在告诉我了,过几天我们期末考试,那就真没时间了。”他笑笑说。

程慕瑶沉吟不语,像是在想事情。

“你怎么了?”他问。

她眼珠转了转,又看着他,说:“你要不要去?”

莫尚清没往自己身上考虑,因为他从不参加类似的活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邀请他。“什么时候啊?”他问。

“八月一号开幕,我们订七月三十一号的车票。”程慕瑶继续“背稿子”,在去做宣讲之前,活动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论坛是ASAN主办的,全英场,地址是在大光国际会展中心,开会和住宿都在这里。”

“我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吧。”他脸上神情平淡许多,看似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有所谓,因为是关于钱的事情,所以要装作无所谓。

“我参加了主席助理的考试,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如果通过了,我就能进会场做助理。”她满怀信心,又有些忐忑。

莫尚清只能表示祝福,但他的表情里看不出敷衍,虽然心里在想别的事。“这几天没联系,原来你在忙这个。”他说。

“你呢?最近怎么样?”她在没话找话聊。

“老样子。”他本来想说说酒馆的事情,可龙懿交代过,不要对外人提起自己的情况。莫尚清不知道程慕瑶的身世来历,时至今日,他还没有完全放下戒心。

“你们酒馆,还好吧?”程慕瑶却主动问起。

“生意还不错,有机会带你去坐坐。”不知怎么地,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尚清想起了对面的无由酒吧。

“一定赏光。”她笑着说。

十分钟后,两人结束了谈话。莫尚清拐进后门的时候差点撞到孔京卫身上。

“呦,清哥刚刚去见谁了?”孔京卫一脸惯有的狡黠,不过郑瑞却觉得那种表情叫“猥琐”。

莫尚清笑了笑,拍拍体委的肩膀,他现在没有心思回答。

回到座位上,他看见杜小七正好从教室前门进来,她双手捧着一杯红糖水。莫尚清想起来,今天是她的生理期。

杜小七初三的时候就开始痛经,到了高中还是如此,莫尚清以前按照医嘱帮她买过几副药,但是症状也不见好。不过小七的生理周期和症状,他倒是记得很清楚。

“她又来了。”杜小七坐在莫尚清前面的座位上,把红糖水放到他桌上。

他听小七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今天怎么样?还难受么?”他看着眼前的这杯红糖水,岔开了话题。

杜小七眨眨眼,撂下一句话:“你还知道关心我啊?”

莫尚清哭笑不得,他只是在后门和程慕瑶多说了几句,杜小七就吃醋了。

“龙哥的事情,我都给你问好了。”他想起上周小七交代的事情,说道。

杜小七低头不语,她今天特别想回家。“该死的生理期每次都是在学校。”她嘟囔着,满脸委屈。

“你们男生真好,没女生这种烦心事。”她蜷缩起身子,把头枕在胳膊上。

莫尚清也低下头,握住了她的手。“怎么在出虚汗啊。”他有些担心,然后摸摸她的额头。“今天的药按时吃了吗?”他问。

杜小七点点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眼皮耸拉着,有气无力。

陈添格正好从前门经过,看到两人这一幕,他绝不会管。虽然明面上反对早恋,但他知道那是杜家二小姐。不止陈添格一个人这么想,很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也觉得他们是情侣。

莫尚清只会和要好的同学解释,至于其他人,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别的情侣见了老师要躲着走,可杜小七偏要挽着他的胳膊,光明正大地对老师问好。

“今天周二,期末考试在周五,要不送你回家休息两天?”莫尚清抬头看了看钟表,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杜小七依然没说话,只是用力摇摇头。

上午最后一节是政治课,教政治的付老师是个个子不高的、胖胖的中年女人,莫尚清课前给她打了招呼,说杜小七身体不舒服,要趴着听课。

中午下课后,莫尚清不着急走,留在教室里做题。政治课作业留得不多,付老师最是“通情达理”。他打开《小题大做》练习册,打算十分钟把题刷完。

下课铃打响五分钟后,教室里重归安静,大家都想在食堂占个好位置,班里只留下默默自习的同学。喧闹声偶尔从走廊里传来,几个理科班的男生在室外高声说话。莫尚清走过去,关上了后门。

杜小七睡醒了,她睡了一整节课。

“哥。”她轻声唤道。

莫尚清走到她身前,看她容光焕发的样子,像是换了个人。“病好的还真快。”他笑说。

杜小七没解释,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头上,虚汗还没完全下去。他用手背替她擦擦汗,然后拿她的杯子去饮水机上接了热水。

杜小七跟过去,拉着他的胳膊去了教室外面。

“哥,跟我讲讲,龙懿怎么说的?”受好奇心驱使,她忍不住又八卦起来。

“我就故意在他面前提起你姐,龙哥果然多问了几句。我感觉啊,他对你姐是有点意思。”莫尚清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十分玩味。

“我没说是你姐要问的。”他补充说。

“我姐这点小心思可真是太羞涩了。”杜小七笑笑。

“你是不是也在你姐面前这么调侃我的?”莫尚清已经脑补出了姐妹俩说悄悄话的场景。


“我觉得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比恋人还要亲近。”段雨辰听完这段讲述,突然很羡慕这两个人。

“怎么讲?”莫尚清稍有不解。他盯着女孩儿面前的抹茶星冰乐,后悔自己一失手点了意式拿铁。

“夫妻情侣之间会有点小秘密小心思,偶尔吃醋了都不会表现出来。杜小七肯当着你的面吃醋,说明你们俩已经没什么忌讳了。”

“毕竟时间那么久了,我和慕瑶一开始都会有隔阂感,我们更有点相敬如宾的意思。但我在小七面前就没有,我们完全可以坦诚相待。”莫尚清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心思。

“你是在看我的奶茶还是在看我的胸?”段雨辰今天穿了一字肩的长裙,进星巴克之后就脱下了羊毛披肩。

莫尚清终于意识到他的眼神放错了地方。“我想喝你那杯。”他有些不好意思,又直言不讳。


当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芒从地平线消失,校园主干道亮起了路灯,显得无声而不安。

枫杨街上两排淡黄色的路灯有些刺眼,那是因为周围太黑暗了。保安大爷借着门卫室的白炽灯,在跟刚刚下班的食堂大妈攀谈。

没有人会注意,一辆黑色奔驰轿车刚刚从校门口驶过,一个年轻人被带上了车。车子穿过枫杨街的夜色茫茫,很快汇入了车流穿梭的科学大道。

奔驰车最后在城西区的一家装卸仓库停了下来。年轻人坐在后座,被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挟持着。

外面开始下雨,雨滴打在青色的车窗上,他看不清窗外是什么情况。

车子拐进小道之后才停下,距离车身很近的铁棚下面,停着几辆快报废的桑塔纳。大约过十分钟,铁棚里走出来一个戴眼睛的高个子男人,把他带进了仓库。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年轻人被带着从一个很窄很陡的铁楼梯上去,进到了一家KTV的二层。年轻人知道这应该就是夜店的后门,想回头看一下路线。但是他一进来,身后就多了两个打领结穿制服的壮汉。他的脖子往后扭到一半,就被猛地推了一把。

往前走了不远,眼镜男把他领进了一件包厢。“在这儿等着。”他指了指房间里的沙发。

年轻人很木然地坐过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眼镜男又回身吩咐两个壮汉:“看好了啊。”

两个人对着他微微一欠身。“是,千哥。”

这个被称作千哥的男子临走前,还转身瞪了年轻人一眼。

两个壮汉就把包厢的门关上,一人一边站在门的两侧。年轻人坐在那里,目光呆滞,面色惨白。在灯光的掩衬下,身形单薄无力。

“千哥”的本名叫张千,是“红宴KTV”的总经理。这家KTV名义上隶属于严氏集团,其实利润都归严不二所有,所以张千实际上是严不二的人。这几年严不二在商城抛头露面多了,张千也仗着二少爷的名头风光起来。

五分钟之后,房门再次被推开。“少爷。”两边的壮汉躬身问候道。

严不二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挥挥手,示意他们都退出去。“张千,拿一杯香槟过来。”他对身后的张千说。

“好的少爷。”张千应声,带上了门。

包厢里的气氛更加沉闷,或许是觉得房间里有点暗,严不二顺手打开了所有大灯,然后心不在焉地踱了几步,坐在年轻人对面的沙发上。

借着稍许明亮些的灯光,他看清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模样:纯白色的头发,头帘快要盖住眼睛,像是染出来的颜色;一副宽边眼镜方方正正地架在鼻梁上,面色白净得有点不自然。

“你就是那个…”二少爷指了指年轻人,忘了他的名字。“你叫徐什么?”

年轻人稍稍直起身子,说话时有些惶恐。“徐家徐家伦。”

二少爷点了点头,抱起胳膊靠在了沙发上。“你父亲的事情,不需要我多说了吧?”他直勾勾地盯着徐家伦,像是在欣赏到手的猎物。

年轻人再次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从父亲犯事的那一天起,他们全家已经是听任摆布的木偶了。

张千推门进来,吱呀一声。“少爷,您的香槟。”

严不二把酒杯放桌上,直到张千关门离开,他才继续说话。“你父亲向我保证过,这笔钱,六月底就还上,今天都七月三号了。”他的脸凑近了些,面目狰狞。“可是一分钱都没到我账上。”

徐家伦一身冷汗,又想辩白。“我爸…他过段时间就能…赢回来的。”他说话声音很小,没有底气,但更多的却是茫然。他不知道严不二为什么要叫他过来,是要自己替父亲还钱吗?他还是个高中生,显然不具备这个能力;又或者是要自己办什么要紧的事?可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又能做什么呢?

“赢回来?”严不二很轻蔑地报以嘲笑,然后又正色道:“我不在乎你父亲和赌场的那点破事,我只在乎我的钱。”他动动脖子,接着说:“我让下面的人查了这几个月的旧账,只有你们几个没还,怎么着?打算当老赖?”

徐家伦受不了这样的咄咄逼人,只能勉强敷衍道 :“我爸…他会还的…”

“他拿什么还?要不我把你妈请到KTV来,让兄弟们乐呵乐呵?”严不二这句话刺痛了他,可徐家伦又不敢真的做什么。

“你知道借了我的高利贷不还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么?”严不二想最后再加一把火,他看到徐家伦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知道可以切入正题了。

“你父亲上月底的时候找过我,说是缓上一年再还,我说可以啊,但是你得替我做事。”二少爷幽幽的说。

“我吗?”徐家伦抬起头,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点光亮,可是片刻之后又黯淡了下去。他知道严不二的手段,如果他答应了这个要求,那么自己将彻底沦为严不二的棋子,可是如果他不答应,他们全家将再无宁日。

“什么事啊?”徐家伦试探性地问道。

严不二从怀里掏出两张照片,扔在茶几上,用手指了指照片上的两个人说:“这两个人,认识吗?”

年轻人凑近了些,发现照片上的两个人很眼熟,他指指第一张照片里的人。“这个人我好像见过,好像是文科班的。”

看他说话吞吞吐吐,二少爷也失去了耐心,“他叫莫尚清!”他把后三个字念得很重。“这个呢?”严不二又指指另一张照片。

“杜…杜小七。”徐家伦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嗯,没错。”严不二深深点了一下头,接着说:“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他没有接着说具体是什么事,而是看着年轻人,想再卖个关子。

片刻沉默后,徐家伦终于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说了一句:“我答应。”

严不二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知道,这枚棋子已经被自己牢牢攥在手中了,而它终将成为插向莫尚清和杜小七心脏的一把刀。

“这两个人在你们学校挺有名的。你帮我搞清楚他们每天都做什么,他们什么时候吃饭,与什么人来往,尽可能详细。你每周向我汇报一次。”二少爷交代完这些,稍加思索,接着说:“别让他们发现了,事情做的隐蔽一点,杜小七不是好惹的。”

徐家伦给自己多加了一万个小心,他既要完成严不二交代的事情,又不能惹到杜家,左右都很难做。

“你母亲一个人供你出国不容易,再想想你老爹,你到底救不救他们,自己好好想想吧。”严不二又添了一根稻草,虽然他知道这只骆驼已经被压死了,但他需要让徐家伦死心塌地。

“你爸的欠账能拖多久,就看你怎么做了。”二少爷用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脸,他享受这种蹂躏的快感。

十分钟后,严不二从包厢里出来,他点了根烟,刚刚结束的谈话让他很疲累。

“少爷,您这儿搞定了?”张千从走廊另一头过来,还是一脸谄媚的样子。“要不给您安排几个姑娘,去楼上的包厢歇歇?”

二少爷很讨厌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背过身摇摇头。“不了不了,我回去了。”

严不二来红宴KTV的时候,开的是双座银色保时捷,张千给他的车找了一个最宽敞的停车位。他们从楼上下到一层大厅,张千会安排小弟把二少爷的车开到KTV大门口。

严不二靠在沙发上抽烟,喃喃道:“这个徐家伦也是挺可怜,他爸欠了一屁股债,儿子都被我带到这儿来了,人还在赌场呢。”

张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搓搓手,自顾自得打圆场:“那也是他老爹不争气,怪不得别人,父债子还。”

保时捷被开了过来,从车上走出来的小弟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严不二从自动门里出来,后面跟着张千。

小弟打开车门,另一只手扶着车门上沿。但是严不二没有立刻坐进去,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张千说:“那个徐家伦,还在店里么?”

“应该还在,我让人看着他呢,想着等您走了,再放了他。”张千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二少爷沉了下心,说:“找个车送他回学校吧。”

四十分钟后,奔驰车再一次停在了枫杨街的路边。徐家伦下车,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校门口近在咫尺,可他半步都不想踏进去。

他望了望深黑色的天空,心里的负重感并没有因为重获自由而减轻半分,反而因孤独和恐惧感到无所适从。

他蹲坐在路边,身影被淡黄色的路灯拉长了许多,显得更加渺小。


“你知道,徐家伦为什么会和严不二搅在一起吗?”段雨辰打断了他的陈述,问了个问题。

“这也是我一直没弄明白的事情,徐家伦好像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应该是严不二抓到了他的什么把柄,正好他和我们同校,所以想利用起来。”莫尚清多年来没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不怎么关心徐家伦的的动机,也没留意过。反正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也不会自己说出来。”

“严不二和杜小七的关系很不好吗?为什么要这样做?”女孩儿不明白背后缘由,于是问道。

“小七一直阻挠他和杜姐的婚事,不仅在杜姐身边吹耳边风,还处处不给严不二好脸色看。我之前跟你说,杜老爷子身体不好,年寿无多。等他驾鹤西去,杜家就是她们姐妹俩做主。但杜姐不适合当家,所以最后还是小七说了算。”莫尚清第一次点这种绿色的鸡尾酒,他到现在都叫不上名字。 “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同治年间,垂帘听政,她们两个人,一个是慈禧,一个是慈安。”


就在严不二刚刚处理完徐家伦的事情后不久,南十里街的气氛开始热闹起来。定风波酒馆里,阿次正在给客人准备酒水,一边心里念叨着老大怎么还不回来。同样有这个想法的还有曹铭玺,他今天早早地就到了酒馆,本来想找龙懿聊聊天,结果发现人不在,于是就一个人要了瓶雪花啤酒,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等人回来。

夜里的曼哈顿不如南十里街人来人往,在这个城东区最繁华的富人聚居区,道路两边林立着酒店和商场大楼。龙懿开着哈雷摩托从内环隔离带一侧驶过,瘦高的路灯把周围建筑物的轮廓分成一幅幅相似的剪影。

他在内环绕了一圈又一圈,自己都不知道转了多久。

自开业那天从杜家饭店回来到现在,龙懿再也没有见到过杜彦诗。这几天,她的身影一直在他脑海中出现,不管是白天清醒的时候,还是晚上半睡半醒之间。

“我这是爱上她了吗?”

每当心中出现这个念头,他都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事。可是今天他有些累了,在思绪的一来一回中纠缠终究不是办法,所以他决定先把酒馆的生意撂给阿次。他想去杜家饭店看一看,说不定能碰到她呢,即使碰不到,出门转转也好。

龙懿沿着内环的机动车道,远远地跟着前面的汽车。他有时候开得累了,会到人行道一侧的石板小路上走走。

杜家饭店就在内环的中心区,龙懿却只是常常望着,从来不骑车进去。

他从前都是开着豪车出入富人区的,现在他身旁的这辆哈雷机车,多少让他有些不自在。他从前以为,即使没有了金钱傍身,自己照样可以活的率性洒脱。可是尽管他的桀骜不驯从未屈服,在现实面前,也一样败下阵来。

他准备走了,再回头望了一眼杜家饭店,然后骑上摩托车,朝着中原区疾驰而去。

城东区外环,红色保时捷开得慢慢悠悠,与左侧车道上同向行驶的车辆相比,它简直就是在散步。

“姐,你大晚上的带我过来,就是在这儿兜圈子啊。”杜小七看着车窗外来往穿行的车辆,嘟囔道。

杜彦诗笑笑,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我不是看你期末复习紧张么,想带你出来转转。今天太晚了,下次再带你去国贸。”

杜小七随时随地都能出校门,只要她编一个合适的理由,陈添格不敢不给她开假条。但她却很少出来,哪怕一个人待在学校里很无聊,也只会去找莫尚清说说话。

“姐,你要是嫁给了严不二,我以后就不能经常见你了。”杜小七淡淡说,语气中有些忧伤。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杜彦诗觉得诧异。她缓了缓车速,前面红灯。

“我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小七喃喃道,看向窗外。

杜彦诗也有这种感觉,她常常对未来充满恐惧,哪怕她是杜家大小姐。这层身份有无限风光,也带给她诸多束缚。

但她从不会说,即使是对妹妹,她也努力扮演长姐的一面。

“姐,我问你。如果那个龙懿真喜欢你,你会违抗杜诀,和他在一起吗?”杜小七问了句扎心的话。她从来都直呼父亲的名字,除了在外人面前。

杜彦诗停车,堵车了。

“姐,你们不能总是这样。”杜小七见她没答话,而是沉默很久,终于忍不住了。“哥有事了都会跟我讲,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在这个家里,只有我能帮你,周管家一向听老爷子的,妈又不拿主意。”

“你说,真让你和严不二结婚,你会去吗?”

城东区通向中原区的主干道经常拥堵,许多车子下了天桥,就再难前进半步。杜彦诗一路上开车心不在焉,竟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路况,当她意识到堵车的时候,已经晚了。从天桥下行处往远看,道路上密密麻麻的车灯似乎延伸到了市中心。

“如果命运这个东西真的存在,我希望它现在就给我答案。”杜彦诗转过头,直视妹妹的眼睛。“告诉我未来究竟什么样,我不想再选择了。”

“我不相信命运,我绝不向它低头。”杜小七眼神坚毅,与平时判若两人。“这是哥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尚清是个好人。”杜彦诗自忖没那么倔强,这是从小环境使然。

“今天中午,我和哥还说起过严不二。他又提起正氏当年开发国贸的事情,你还记得吧?当时严不二从中作梗,正氏差点和严家闹翻。你知道严不二是怎么把正氏集团的财报偷出来的吗?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杜小七酝酿了一下情绪,接着说:“他勾搭了正氏老总的女秘书,那个女孩儿前段时间找到我,她已经被正氏开除了。”

杜彦诗听得很认真,然后作若有所思状。

“姐,你跟这种人在一起,他还不三天两头出轨?严不二本来就不安分,成天沾花惹草的。我一点都不相信他结婚后能改邪归正。”

一刻钟的时间,保时捷只向前挪动了十几米,几辆公交车横在前方路口处,让直行车辆动弹不得。

杜小七打开副驾的车窗,用胳膊枕着头休息,她这段时间精神不济,完全是由于长时间高强度的学习。转念想起莫尚清一定还在自习室鏖战,杜小七顿时觉得,能在这闹市的车马洪流中寻找些片刻的自在,还是很幸运的事。

一阵机车油门的轰响声让刚闭上眼睛的杜小七睡意全无。“这谁呀,开机车这么大声。”她看都没看窗外,干脆摇上窗户,面朝杜彦诗那边睡。

杜彦诗循着妹妹的声音望过去,看见一个穿着黑短袖黑裤子的年轻人骑在机车上,正好停在与保时捷并排靠前的位置。

她隐约觉得这身影有点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她轻轻晃了晃小七。“你看那个人,坐在机车上的那个。”

“怎么了?”杜小七很不情愿地睁开眼,她因为再一次被吵醒而感到有些郁闷。

“你打开车窗。”杜彦诗着急想知道,机车上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车窗被打开了,她斜着身子探过去,想让对方听清楚自己的声音。“龙先生?”

机车上的年轻人有些犹豫地回头,他不确定这个声音是不是在叫自己。

当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她。

杜彦诗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还没准备好开场白,就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偶遇。

龙懿也很意外,不过他还是先开了口。“杜大小姐,你也在这儿啊。”他实在想不到什么太合适的称呼,“大小姐”是他能想出来的最恰当的词了。

杜彦诗听到对方这么叫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用这么叫我。”

保时捷与摩托车之间还有些空当,龙懿没有扭过车身,他不知道是该把车子倒回去一点,还是直接掉头往回开。

“龙先生,你来城东区忙什么啊?”杜彦诗很好奇他为什么现在一个人来这里,入夜之后的南十里街,应该是最忙碌的时候。

龙懿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来找她的吧。“我去见一个朋友,刚回来。”他说。

“杜小姐,你们来这里是?”他接着问。

“噢,我带我妹妹来兜风,她平常在学校学习累,我下午就把她接出来了。”杜彦诗倒是肯说实话。

小七很配合地没有拆穿姐姐,她们五分钟前还在讨论订婚的事情。

“这位就是杜小七小姐吧,我听尚清经常提起你。”龙懿不失时机地向杜小七打了声招呼,算是没有失礼。不过他刚才这番话如果让莫尚清听到了,一定会觉得语气怪怪的。

“不用叫我‘小姐’,我年轻着呢。”小七第一次听到陌生人这么称呼自己,语气有点不友好。

杜彦诗看龙懿的表情有点尴尬,于是打了个圆场:“龙先生,你别介意,我妹妹说话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作为杜小七的姐姐,还是要为妹妹的心直口快买单。

“没事的。”龙懿打量着杜小七,觉得这个女孩儿与莫尚清口中描述的十分相像。

路口处首尾相衔的几辆大车终于挪动了车身,单车和摩托也见缝插针挤了出去。

杜彦诗身后响起了喇叭声。

“我该走了。”他说。

他的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不舍,可脸上却貌若平湖,这种伪装心思的把戏在他们父子落难之日起就越来越娴熟,以至于外人根本看不出破绽。

“嗯,好的,那我们…回头见。”杜彦诗也有点不舍,这场会面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她的表情也是那般不动声色。

晚九点,城东区与中原区的主干道准时结束了拥堵,天桥下此起彼伏的喇叭和轰鸣声很快消散在了大街小巷。

商外教学楼亮起了感应灯,走廊里形形色色的身影都隔着一面玻璃门,莫尚清愁眉不展,正在为一道数学题犯难。

杜小七晚上不回来了,他是知道的,刚刚收到她的短信,还说路上偶遇了龙懿。莫尚清没有细问详情,不过从小七的语气中,他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哥,我晚上不回学校了,不用担心我。刚才堵车的时候,姐姐遇到了你们的龙先生,俩人聊得还挺开心的。”他又打开看了一遍短信。

“为什么她非要强调,是‘姐姐’遇到了龙懿?”杜小七说话一向简洁,应该不会发这样的“废话”。

他有些累了,于是放下纸笔,起身到三楼回廊上的平台走走。

他的思路没有停转,就是这个念头,让他感觉到了这条短信的异样,进而牵连出一些奇怪的想法。他怀疑自己是学习太累,脑子有些不听使唤,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可是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莫尚清认识杜小七五年了,几乎没有听她说过“先生”这个词。身为杜家的二小姐,她在家可没有杜彦诗这么知书达理,对大部分人都是直呼其名。

他重新读了一遍短信的后半部分,觉得这话一定不是小七说的。莫尚清斜靠在护栏上,看着操场一端的探照灯,思路渐渐明朗。

“这条短信,起码是它的后半部分,一定是杜彦诗写的。”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可是杜大小姐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想告诉他,她偶遇了龙懿?一定不是的。大家都是聪明人,不会玩这么简单的把戏。

他在平台上待了好一会儿,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往回走。

“这短信奇怪的地方,在于它最后那句话:‘聊得挺开心的。’”

他一步两个台阶,越上越快,想要赶上思路的节奏。

“小七从来不会主动发短信报平安,这不是她的风格。”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看到了玻璃房发出的亮光。莫尚清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他知道短信的用意了。

“是龙懿。”

推开玻璃门,孔京卫也坐在里面。“你怎么也来了二爷?”莫尚清笑着问。全班同学都这么称呼体委,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想早走,就上来自习了。”孔京卫答道,还是那副窃喜的表情,让人再熟悉不过了。

“加油啊!”莫尚清轻声笑道。


“我们有时候很容易会感到安逸,夏日午后的咖啡厅,快要下课的自习室,或者城郊傍晚斜阳裁下的剪影。我试着去熟悉这份素日的闲暇,它更接近普通人的生活,更接近商外每一个人的生活。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这些难得的宁静有些奢侈,生命中的波澜起伏,于我而言总是必不可少。这一点,从我十五岁起,就已经烙在心底。

我觉得平静的日子快要结束了,我已经享受了快一年的按部就班,生活不会如此厚待我。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反复出现:一定会发生些什么。在我遇到龙懿之后,或者是程慕瑶。”

                                        ── 莫尚清《无声告白》


段雨辰深深品了一口咖啡,这家的福山咖啡浓郁地道。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故事里,口中的咖啡也不咽下。

“你从那条短信里到底看出了什么?我还是没懂。”她终于问。

莫尚清笑了笑,他就知道女孩儿看不出其中玄机。“这短信是杜姐发的,用的是小七的手机。她这是要告诉我,她和龙哥聊得很投缘。”

段雨辰歪了歪脑袋,眼珠一转,仿佛猜到了答案。

“我回寝室以后,把这条短信截屏,发给了龙哥。”他笑着说。


下一篇:第十章 陌生人的合作

目录请戳这里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4,761评论 5 460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1,953评论 2 37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1,998评论 0 320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248评论 1 26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1,130评论 4 35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145评论 1 27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550评论 3 38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236评论 0 25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510评论 1 291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601评论 2 310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376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247评论 3 31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613评论 3 299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911评论 0 17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191评论 1 25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532评论 2 342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739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我曾经花很多年去追溯这一天,尤其是当我回忆整个故事的时候,它是所有和一切的开始。在梦的最深处,我能看见年轻时的自...
    高勛阅读 357评论 2 0
  • 2007.6.20 星期三 商城外国语学校 晴 南教楼与回廊的拐角处,有一条石板小路,宽度只容一个人通过,两边是低...
    高勛阅读 333评论 0 0
  •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 红尘难有净土,留一分予此心! ​​​
    Joneho阅读 64评论 0 0
  • 如果我疯掉了 会是什么样子? 就没有像这样煎熬了吧 也算是一种结束 那如果 结束也分很多种的 如死亡...
    山雨来时阅读 350评论 0 2
  • 我看着窗外、我看着你的城市霓虹绚烂,漫散的天空有腐臭的香味,你为何要把自己的尸体放在那座只有辜负的城市。 我明白你...
    风吹得比玫瑰灿烂阅读 187评论 0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