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由于从广州转乘的南航班机一而再再而三的晚点,抵达新加坡樟宜机场时已是第二天凌晨四点了。我拖着行李从空荡荡的机场大厅按指示标识找到计程车停靠处,等客的车子在路灯的暗影处静悄悄排成一线,四周没有乘客。我走到第一辆车子旁,从车里出来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瘦的老伯,帮我把行李整齐的码放到后备箱里。上车后我用英语说:“Four Points by Sheraton.”老伯用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问我:“你从大陆来啊?”让我被晚点和高空睡眠搞得有些混沌的大脑竟一时以为飞机飞了一圈又返回到白云机场了。
原来老伯是祖籍潮州,已经几代定居在南洋的华族,并未回过大陆,但是同大多数早期移民的华人家庭一样,保留了家乡的习俗语言,遇到来自国内的乘客也总是有些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老伯又问我:“你是来新加坡旅游的啊?”我告诉老伯我生活的北方城市正是严寒干燥的季节,想趁春节长假找个温暖潮湿的地方晒晒太阳,所以就来了。老伯用有些羡慕的口吻对我说:“你们现在生活在大陆多好啊,赚钱多,还能到处旅游。”我说您生活在新加坡也好啊,生活水平高,城市建设好,又没有住房压力。老伯说:“哪有啊,你看看我老人家还要没日没夜地工作,物价又高,医药费贵到不行,连病都不敢生,一年四季潮湿闷热。我再拼几年存够钱就移民到新西兰养老去咯。”原来是这样啊。在异国他乡这个大年三十的凌晨时分,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在热带初春潮湿凉爽的夜风中,伴随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热带树木高大的影子和大部分窗子已经熄灯的高楼窄巷间,濠景福朋喜来登酒店到了。有值班的服务生从里面出来帮我拿行李,进门前的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老伯的车子已经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收拾完毕已是中午时分。我把此行观光的第一站定在小印度,是因为对印度艺术、风俗的好奇和手工艺品的热爱。新加坡人口由四大民族组成,华人最多占到总人口的75%以上,人数第二多的马来人占13%,印度是第三大种族占到总人口的9%,其它为欧洲与当地混血统称为欧亚族。每个种族都保留了各自的习俗观念,伦理道德,宗教信仰,族群维系制度,得以在这个只有647平方公里,世界上面积最小资源最匮乏的国家之一中生生不息的繁衍发展下去。
载我去小印度特区的出租司机师傅刚好就是印度人。他把我放到供奉卡莉女神的兴都神庙正门口,用舌头带卷的印度英语向我大概介绍了一下整个街区的大体分布才肯放心地Say Byebye。有印度人的地方从不缺少色彩和故事。神庙用色大胆鲜艳,有高耸云端雕刻着精美宗教故事人像的屋顶,门口摆放着信徒和参观者进庙前必须脱下的鞋子。神庙是印度教徒灵魂的皈依处,是婚礼等神圣仪式的举办地点,乱世年代甚至是教徒的避难所。新加坡是海外印度人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在20世纪中叶形成当地的印度群体。印度人的生活和艺术含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对庙宇的建筑非常讲究,分布在新加坡的印度神庙大概有24处之多,是印度人的精神家园。特别是举行婚礼时,院子里张灯结彩,大人孩子穿着绚丽的民族服装,低沉婉转的宗教圣歌和祷告声更是此起彼伏,这个后来我在牛车水的马里安曼兴都庙遇见了。
神庙对面是集市,沿街密密麻麻的工艺品店、杂货店、服装店、饭店全部由印度人经营,就像是从印度国内直接搬过来的一整条街。街上的行人不是身着传统服装的印度人就是像我一样的外国游客。店面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民族特色产品,每家服装店的门口都坐着脚踩缝纫机的胖胖的男裁缝师傅,或做或改,一件件精工细作的精美服饰天空剪云霓般从师傅又黑又粗的手指尖穿针引线地裁制出来。印度人擅长经营店铺,这也是日常零售业由印度人主导的国家或地区,如印度本土新加坡等地国际大卖场都不发达的原因。有关印度的店铺零售传统和业态,我的一本商业教科书上曾专门开辟了一章的内容进行过深度解析。印度店铺规模都不大,营业利润既不用来扩张店面也不用来装修,而是全部拿来进货。每家店里都严丝合缝满满当当的摆满了应有尽有品类繁多的库存,这也是经营良好的标志。据说就是这些夫妻或家族维系的常年不变的店铺世世代代满足了印度人日常生活的全部所需。如今在其它国家开店的印度人也与时俱进地开启了便利店模式的小超市,我所看到的新加坡大多数便利店超市和澳洲的不少便利店都是由印度人经营的。看来印度人的开店本领还真是一项世代传承的技能啊。
我走进一家工艺品店,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着琳琅满目千姿百态做工精致的手工艺品,侧着身子在里面选得眼花缭乱,有种恨不能每样都想拿上一件的感觉。店主是位穿着传统莎丽的印度中年妇女,她四岁左右有一头浓黑卷毛头发的女儿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躲在货架后面朝我张望,我夸她说:"You are pretty!"她不说话躲到妈妈的大裙子后面怯怯地笑,应该是并不知道自己确实是看起来好可爱的样子。挑选完毕,老板娘见我选得东西比较多,由于我的冲动购物而有些小激动地问我:"Do you love Singapore?"我笑着问她:“”你也爱新加坡吧?”,她回答:“Yeah,I love Singapore!”
大年初一,在新加坡的朋友舒展如约一早开车来酒店门口等我,带我到各处去看看。我们先去了细沙如雪椰风海韵的圣淘沙,不知是因为到得早还是由于节假日,当日的圣淘沙人烟稀少,刚好可以尽情在Palawan宁静的海滩逐海踏浪,在吊桥上凭栏远眺,或坐在沿地面横向生长的椰子树上晒太阳。接着去了新加坡国立大学和南洋理工大学,新加坡政府非常注重教育,两所大学的基础设施和师资水准在国际上均属一流。连校园景观建设都成了独具一格的美景,特别是南洋理工大学的小笼包子楼已然成了摄影师们的热拍地。鱼尾狮公园喷水的吉祥物雕像该去看一看,否则怎能证明到过狮城。离雕像不远处就是顶着船型屋顶号称当今世上最昂贵的酒店,滨海湾金沙酒店和莲花博物馆。
中午舒展带我去在当地异常火爆的老街肉骨茶馆子,当然早有耳闻的东南亚沙嗲也绝不能少。舒展来自山东,毕业于新加坡国立大学全球排名第一的土木工程学科。由于对摄影的痴迷和不适应职场的紧张沉闷,同来自家乡到新加坡学化妆的漂亮姑娘结婚后开了一家婚纱化妆摄影店。买了车子,有了身份,搬到了比国民住宅HBD居住条件更好的社区,工作外的大把时间用于游山玩水的旅行拍照。特别是车子,由于新加坡全国必须将车辆总数控制在一定数量范围内,所以购车十分昂贵,即便如此买车前还需要排长队取得一张拥车证才能购买,所以在新加坡拥有一辆私家车的难度也不亚于在国内城市好地段拥有一套房子的难度。新加坡政策透明,行政管理机构廉洁高效,生意人只管专心经营,但是由于营业支出和税费高昂,在当地的经营活动也并不轻松。又由于人均受教育程度高,人才济济竞争激烈,再加上受面积小人口少所限,舒展的生意拓展也正遭遇到瓶颈。吃饭时我问舒展:“如果生意不好做,不如回国吧,现在山东这么富,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发展呢。”舒展边吃边慢吞吞地回答我说:“算了吧,我现在车子有了,店也开起来了,生意拓展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吧,再说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淡季回济南的机票便宜到不得了,想回家随时都能回去的。”是啊,家有了,房子有了,车子有了,还有一份有待拓展的事业,还有什么回去的理由呢,这也是很多年轻人到国外接受高等教育后,就此落户生根的普遍原因吧。
午饭后已经吃得很饱了,舒展竟然还问我:“你还想吃点儿什么啊?”我竟也脱口而出地答到Chendol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