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解不了的毒

——读《天行者》有感



夜耐心地涂抹着匀称的黑,似有若无的发动机轰鸣声飘进窗内。

目光仿佛是拍打着翅膀的鸟儿,掠过窗外一览无余的漆黑,终是无奈地落回小说结尾处歇息。看张英才说,我中了界岭小学的毒,语气平静得像是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既成事实,好似月光下波澜不惊的湖面,闪着凛冽的光芒,照得我心里某块地方瞬间亮堂起来。

一个从没出过大学生,以男苕、女苕出名的大山沟,三位民办教师数十年如一日地扎根在这块贫瘠的土壤里。不知道他们在听到别人用界岭当形容的鄙夷语气时会作何感受,是否会像张英才听说要到界岭小学任教时一样无可奈何,抑或是无动于衷?

愤慨和冲动想必早已被现实煮沸,蒸发得了无痕迹,千帆过尽后大概只剩生于斯、长于斯、终于斯的一份誓言吧。

两棵松树捆绑连接而成的旗杆,一面风雪褪尽鲜艳颜色的红旗和一首忧伤凄楚得不成调子的乐曲,组成了三位民办教师的生活周期。一切删繁就简,仿佛生死轮回般简单。一直猜想张英才在看到余校长家里那些难民般的孩子,看到学生手里拿着的老师们各出奇招的“产品”上课,看到清晨国旗下那一双双明亮的眸子时的想法,是惊讶,难过抑或是感动?当他和着月色弹起那凤凰琴时,是否冥冥中感觉到自己与这界岭会有剪不断的联系?

很能理解他们为了转正名额费尽心机、各自为战的做法,这大概是民办教师的夙愿,也应该是他们勤心勤力为之奋斗的惟一人生目标,所以明爱芬会在填写转正名单时安静辞世,说到底只是为了两个字——尊严。尊严其实是一种很玄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这种渴望自我被认同被尊重的心理,却在时时刻刻影响着我们的抉择。民办与公办,虽仅有一字之差,却判若云泥,悬殊的不仅是工资,还有心境。孙四海可以凭借真才实学气定神闲,我自岿然不动;邓有米相信可以花钱买关系打通人情后门;张英才年轻有为,又有万站长做靠山;余校长兢兢业业,资历最深。他们每个人手里的筹码,在机会的天平上,几乎旗鼓相当,正因如此,当最后余、邓、孙三人放弃机会把转正名额让给在界岭小学资历最浅的张英才时,才会格外让人动容,厚重的人情仿佛冰峰上的皑皑白雪,让人心一下子变得澄清透明。

世界总是这样,有些人会来,有些人会走,在界岭小学的人来人往中,还是只有那三个人停在原地,淡然地看着过客们的喜悲。夏雪、骆雨来了,带着各自的目的,虽然年轻人给界岭注入了活力,终究却还是离开了,但我仍想知道,界岭给他们的人生留下了怎样的痕迹,那界岭的霜雪是否会成为梦里神圣的洁白?张英才、叶萌、叶碧秋走了,为了各自的原因,虽然身在异乡却始终牵挂着这山沟,于是他们回来了。我想知道,在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后,他们的心境是否澄净如初?

这大概便是界岭的魔力,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这来源于民办教师们在艰苦卓绝环境下的坚持,在既得利益者面前的团结一致,在教育上的潜心为学。他们如泥土,卑微却不容践踏,在沉默中苦苦前行,那单调却悠扬的凤凰琴声萦绕在每个人的心间。

他们用爱酿成了人世间难解的毒,让人放不下也忘不了。

就像那首几乎成为界岭小学校歌的乐曲一样,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这大概是民办教师的信仰来源,支撑着他们默默苦行的缘由。

很喜欢书中的一句话,我觉得是对民办教师的真实写照。

太阳挂在头顶上,地上的影子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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