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说用一生治愈童年,我一直不大感冒这句话。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能够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认为是真理。
从小生活在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文化。他们成天有干不完的农活,不是在田地里劳作,就是回家后做不完的家务。我眼中的父母就是两架不停歇的机器。爸爸还要负责在外边靠下苦力挣钱,一家人的开销就全靠他的肩挑背扛。外边没有活干时,爸爸又在家里不停的干活,由于常年的辛苦,和妈妈一起做农活干家务,没有闲着的时候。妈妈虽然没有在外边挣钱,但是田间地头常年都是她的身影,也从来没有闲着。即使这样,因为钱是爸爸挣的,爸爸是家庭的绝对家长,掌握着领导权和决策权。妈妈一切都听爸爸的,更何况我和妹妹呢。
没日没夜的劳作,人会感到疲惫不堪。父母对于还没长大的两个女儿,在我们犯错时自然态度不会好。在我的记忆里,最害怕的是爸爸横眉冷对我的时候,感觉眼睛里有一把刀,在狠狠地剜我,我就立刻缩成一团,一声都不敢吭。妈妈在一旁大多数时候一言不发,默认她心中的权威的话是绝对正确的,有时候还会帮腔说我几句。比如爸爸让我拿他需要的东西,说了在什么地方让我去找。我收到命令,是一刻都不敢耽误,赶快跑去找。然而有时候我半天都没找到,爸爸就会不停地直催我。然后他就大声而带有怒气的质问我:“怎么还没找到?你成天就只知道吃饭,东西都找不到,真是没用!”我听了更紧张,就更找不到了。这时候爸爸就会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抓起他要的东西就走,留下无用的我在那里沮丧。
也许是生活太累了吧,也许是达不到父母的期待吧,我在生活中总是受到父母的责怪,不停的贬低和批评。渐渐地他们和我都习惯了,我也在压抑和自责中走过了童年和青少年时光。
长大了,外出求学。和人相处时我总觉得自己不如人,自卑感根深蒂固。在他人面前总是最低的存在,觉得自己没有底气。自己是农村来的,自己家境没有别人好,自己能力没有别人强。我不敢在人前发言,我会怀疑自己说的对不对,是否有人愿意听。所以,对于别人对我提的要求,我从来不敢反驳,不敢推辞,哪怕委屈自己也要咬牙答应。讨好型人格,自卑型性格,内向少言寡语,这就是我,一个压抑的我。而这一切都是童年的家庭阴影造成的。我努力抵制性格中的缺点,努力去成为不一样的自己。可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你不行,你没用!
成家了,自己当父母了。我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让女儿成为第二个我。我努力成为女儿的朋友,而不是统治者。可每当看到女儿做错事时,恶的我又不由自主的出现了。我会恶狠狠的责骂女儿,甚至声嘶力竭,不可控制。小时候的女儿就像受惊的小鸟,呆呆地用惊恐的眼睛望着我。那时,我又会猛然一惊,我怎么像个疯子,我还是个好妈妈吗?我又会难过,又会心痛,又会自责。渐渐地女儿长大了,随着她学习压力越来越大,我的唠叨越来越多。女儿明显地抵制和反抗,我感觉自己的母亲地位受到威胁和挑战,又是一场战争一触即发。然后我又是陷入悔恨,苦恼。我成了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妈妈。我在艰难地改变自己,努力成为合格的妈妈,不同于自己父母的妈妈。
在工作中,我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师。但是,每当看到学生调皮捣蛋,不上进,躺平时,我就是愤怒的。生气说教成了我的常态。我总是苦恼,现在学生怎么如此不努力,不听话呢?面对我的说教和责骂,学生听多了,厌烦了免疫了。我说的话似乎都成了耳边风,哪怕是为了学生好,他们已经听腻了,不愿意去接受和改变了。渐渐地我也意识到,我又把自己放到了统治者的位置,老师的权威让我总是高高在上的命令。我又成了我的父母亲,而学生不再是当年的我。我愧疚于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我会用心观察学生,思考问题所在,平等交流,让他们愿意听,乐于改。我在不停地努力着。
我正在治愈童年,希望不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