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
庄子的箴言宛若山涧清泉,涤荡着铜镜上经年的青苔,照见心性修行的澄明之境。生命中的执念与创痕,原是飘落镜台的枯叶残雪,真正的通透不在于拂去尘埃,而在任其化作滋养月色的寒霜。
世人总在记忆的深沼里跋涉,或攥紧往事的棱角割破掌心,或追逐未来的蜃楼燃尽灯烛。而镜观之道,是任爱憎如雁影掠过寒潭,不逐流光,不溯逝波。当背叛者的霜刃在镜中割裂月色,当憾恨的泪水蜿蜒成破碎的银河,青铜镜心始终寂然如古寺晨钟,照彻悲欣却不着纤尘。这般洞明绝非枯槁,恰似深秋梧桐承接每一片落叶的重量。
拂拭心镜的修行,需以岁月为丝帛拭去铜绿。那些子夜叩问的回声,那些直面欲念时震颤的睫毛,俱是将混沌淬炼为清辉的千次提纯。如同茶人三十年侍弄同一只天目盏,釉色里沉淀的不再是茶汤,而是光阴本身的澄澈。直至某日惊觉,连镜台本身亦化作虚空——暴雨叩击时不漾微澜,牡丹盛放时不染秾艳。
及至此刻,「观照」与「被观」的界限已然消弭。春秋在镜中流转如风穿回廊,悲喜在心底聚散似露凝荷盏。这便是庄子所言的天钧之境:如风行竹梢而竹节不移,舟行春水而涟漪自散,十万红尘倒影皆成镜中水墨,独留一轮孤光悬照亘古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