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要为我的外婆写点什么了,即使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她。
外婆提着装满桃子的篮子站在我家门口,她满脸笑容,脸有点方,个头不高,穿着藏青的外套,风尘仆仆的从远处赶来。在我长大的许多年中,每当我想吃桃子,都会想起外婆。对于这段记忆我没有任何味蕾的感觉,却总觉得那些桃子只有天上的蟠桃能媲美。偶尔想来自己都觉得这一切是臆想,毕竟记忆太不真切了,而回忆又往往喜欢锦上添花。
那天,我和朋友聊到家庭,她说她更喜欢外婆,住在奶奶那儿馋嘴了,去外婆那便会有鱼肉吃。我没见过外公,外婆在我三四岁时也去世了,一直以来生活中只有爷爷奶奶,我告诉她。 曾经认为自己和爷爷奶奶生活很安稳,很幸福又理所当然,所有的家庭都差不多。直到那一刻鲜明的对比,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亲情的缺失。
泥泞的田埂,尽头是山。我的舅舅和姨们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风吹过的田野,掀起白色的丧服,轻盈而又凄凉,前路漫漫,似乎总也走不到头,便是我对外婆葬礼仅存的记忆。没有哭声,没有悲伤,只有萧瑟的田野和路途难走的艰辛。 有一个暑假,在父母那儿。他们吵了起来,盛怒之下的父亲说要不是当初答应了外婆,他会打母亲。母亲也针锋相对。他们闹着,而我不堪忍受的同时想到了外婆。
外婆是食道癌去世的,折腾了很久,在那个农村医疗极其落后的时代,她只能喝水维持生命,可以想象无法入食的痛苦和癌症难以忍受的折磨。我不知道她是在结婚时还是在病症折磨即将离世时跟父亲叮嘱:无论以后怎样,不能动手。她深知不能照顾女儿一辈子了,充满担心和希冀的把女儿所有的幸福寄托在眼前的男人的身上。 是的,父亲有担当,多年谨记着外婆的话。我想就算没有外婆的嘱托,父亲也不会是一个会动手的人,他爱母亲,而这么多年我也几乎没有被体罚过。虽然他没有带给家里大富大贵,脾气也是屡说不改,可多少次母亲生气后他都带着几分尴尬让我去求情。我知道父亲很善良, 可是家庭难免有争吵。最严重的一次,我抱着母亲,她泣不成声。那个时候我感觉到母亲的孤单,如果外婆在,母亲应该可以去她母亲那儿,那里有一个母亲对女儿无理由的爱。可是母亲不行。曾经看到一个微博,外婆去世,笔者回到家里,母亲抱着她说:孩子,妈妈再也没有妈妈了。读时红了眼眶,想起了我的母亲和她的母亲。 母亲曾跟我说,外婆重病卧床快离世的那天晚上,她从隔壁家回来,在后院看到了外婆,外婆拄着杖问她去哪儿了。不久后,外婆去世。母亲说那是灵魂,真的有。我能明白,母亲心里是一定有的,十几岁失去父亲,二三十岁失去母亲,她承受了太多。
外婆去世后,舅舅们相继外出,及至这几年母亲的兄弟姐妹除了大姐,其他都在外省定居。一个他们都回不来的新年,我和大姨一家在小年日去祭奠外婆。天气很冷,山路很弯,兜兜转转,终于到了长满野刺的那一处山坡。应该是许久没人来了,荒草满山,没有一处平坦的路。我和哥哥们在刺丛中一座墓碑一座墓碑的找,才敢确认究竟是哪一座是自己的外婆的。焚香祝导,大姨眼里噙了泪,她不忍看到自己母亲墓碑边长满野刺,坟墓边满是杂草,那些刺更像长在她心头,她念念有声,该是时候把墓修一修了……
人走之后,应该是没有灵魂的吧。所谓祭奠只是让活着的人心中聊有慰藉罢了。 我的外婆,虽然您没有看着我长大,我亦没有照顾您到老,但是眼前偶尔的浮出您臂垮桃篮走过数十里的小路来见我的画面已足以回味一生。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外婆,你我生命虽只有几年的的交集,但此生却有一世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