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寿宫半夜里灯还亮着,小皇帝背朝着宫门,跪在案前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太后走至他身后,抽出那页纸,清隽的小楷默的是《孝经》。
“我儿功课又有进益。”
太后看皇帝转过身,抱住她腿,“母后,儿臣不孝。”
“皇帝说哪里话来?”她轻抚这半大孩子的脸。
“儿臣大了,不能长伴母后左右,令母后孤单忧愁,是儿臣的错。”皇帝咬咬牙,“今日睿王与儿臣言道,大学士之女德言容工堪为表率,母后若宫中无人相伴,儿臣愿意娶了她,侍奉母后膝下。”
令熊欲扶起他,他却倔着不动,“太后乃一国之母,深夜往返将军府中,若被人知道,岂不教天下人耻笑?太后又怎对得起父皇在天之灵?”
“我与你父皇无甚干系。”太后冷了脸。
皇帝与嬷嬷同时变了脸。
“娘娘喝点参茶。”嬷嬷悄悄凑过来,扯扯她衣袖,低声道:“娘娘谨言,皇上毕竟是皇上。”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这宫中挨了若许年,心中没一点怨言,那是假的,可天恩哪由得你怨,雨露多少都得笑着。虽说现在熬到太后,先帝再不是,那也是皇上的爹。
“母后是说,天下入得母后眼的,便只有那易兆风么?”皇帝站起来,比令熊还高一些,“儿臣原只听过前朝旧事,未料今日竟也见识了。母后是要将他召入宫中长住呢,还是需要儿臣在宫外与母后另辟鸳巢?母后放心,儿臣一样要奉养母后天年的。”嘴角颤抖着,脸上还强自绷出镇定的冷笑。
“皇帝今日吃醉了,很该回宫休息了,我也累了。”念他不知个中因缘,此时又正怒着,与他解释这混乱故事怕也是不信,令熊叹口气,皇帝却斜乜着眼哼了一声:“儿臣今晚吃了几杯酒母后未必知道,儿臣却是知道母后夜夜在将军府逗留,想必肆情欢愉才致疲累不堪,孩儿心里甚是不忍。”
“啪——”一记耳光甩了过去。
“皇帝果然至孝。”太后咬牙一字一顿,满身身发抖,扶着案几乎要倒下去。这便是自己数年心血教出的孩子,到底隔了一层肚肠。
太后心软,不过用了五分力气,然皇帝自小有谁对他动过手,尤其母后,虽管教甚严,向来也并无重话,这会儿捂着脸,仍不能相信为个外头的男人挨了她的打,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
“福生!”他捂着脸大步迈到门口,“禁卫军统领可到了?传我的话出去,即日起,无朕旨意,任何人等不许出入宫门。”
“母后既然累了,明日就不要上朝了。朕会吩咐太医来与太后诊脉,好好休养调理,母后就安心养着吧。”皇帝从背影看,早已不再像个孩子了。
“皇帝长大了。看来不日即可亲政了。”她悠悠地吐出这一句,吹熄了案上烛光,“皇帝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