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感染加上瘴疫,小城医师已束手无策。将军时而明白时而糊涂,糊涂时嘴里不过念着“阿熊,阿熊”,手下也无人知晓什么意思,偶尔清醒时,却是咬死不许报宫中知道。不报宫中知道,万一将军有个好歹,底下人难道拿命来偿?到底还是偷偷写了加急,遣人快马加鞭入京。
朝中收到消息,已是两日后。将军是重臣,皇帝自然要安排名医去救治,着太医院选能人灵药即日出发。只是传到太后耳中,她竟一时乱了章法。
“娘娘去不得。”嬷嬷跪在地上,抱住太后苦苦相劝。
“我如何去不得?”心里挂着那人安危,眼下这些便都不值一提。
见太后面色煞白,嬷嬷又低声道:“太后与将军若念着久长,此时以何名目出宫,上至皇帝下至朝臣如何交待,皇帝心里本有芥蒂,酿了乱子如何收场……娘娘可曾想过?”
“他若有个短长,我哪还顾得了这些?总不过与他一道去了便罢。”她叹口气,大约命数里他们就与平安顺遂无缘,只是这一世,死也是要死在一起的,一个人的日子太难。
“将军吉人天相,陈太医愿亲赴边疆与将军诊治。娘娘难道还信不过他?陈先生允诺一日一信,随时报将军状况与娘娘知道。娘娘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待将军好转,再徐徐图之,万勿焦躁啊。”
“嬷嬷与母后说些什么?怎么还跪下了?”这当口儿,皇帝来了。
老人家忙堆了笑,“原是老奴错手弄坏了娘娘最心爱的珊瑚手串,娘娘要责罚老奴呢,求皇上与老奴说和说和。”
“这有何难,朕只与东海郡说,明年择好的与太后娘娘玩赏,母后又何必为这些身外之物烦心?”小皇帝挽了太后坐下,看她神色渐渐平缓。
“原是母后糊涂了。”她看一眼嬷嬷,“嬷嬷一向为哀家操心,哀家很不该如此。”嬷嬷识得她眼色,知她无可奈何下作了决定,才算松了口气。
陈太医领命,不日赶赴南疆小城。随行带来的药材交当地官员给染病百姓煎制服,又去将军居所探视。
大将军高热未退,太医诊了脉,幸而他军伍出身,素来体壮,便着人先与他煎药稳定病情。再掀开腿上包扎,情况倒是比疫病更严重些,伤口处已然发黑腐烂,肿得有左腿两倍粗。如此,只能刮去腐肉再上药试试,若三日内退了烧便罢,不然这腿可就难保。
煎了些麻沸散给将军勉强灌了半碗,又命人取了麻布与将军咬住,着三四人分别按住将军手脚,太医拿火淬了刀,心一横,往那脓肿处下去。
幸而有那几人摁住,将军在榻上呼喝挣扎,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滚而下,不一会儿就彻底痛晕过去。陈先生小心翼翼地将腐坏的皮肉慢慢刮净,再敷上药膏,仔细包好,吩咐侍卫定时给将军擦汗喂水换药,有状况随时通报。这才回住处给太后写信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