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老师仙逝的消息是曹老师发微信告诉我的。丽珺师妹说收到噩耗的时候心脏不适,我也在那个凌晨辗转反侧,直到4点钟才昏昏入睡。
大概今年八月份的时候,接到郭师母的电话,说好久没有我的消息,很关心我的情况,想知道我的近况,于是打来电话。接完电话我很是内疚,因为自己的忙碌和疏忽,没能去探望他们。虽然平时从他的儿媳(我师妹)那里得知他的一些近况,知道他放疗之后,除了听力下降比较厉害之外,复查时一切都好,自己觉得还比较安心,但是没有谅解到他们那份惦记我的心情。教师节那几天因为身体不适,也没去探望。出国之前,在密集的饯行聚会中特意留出时间来去探望他。去的那天,他在院子里忙活,看了我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是谁。因为听力不好,听不到我的声音,问了几句近况,就去忙活他自己的事情了。我陪着师母说了一会话就走了。
现在想想幸亏见了一面,否则我会遗憾终生的。
其实,我不是逯老师正宗的嫡系学生,但是在我心里,他一直是我的导师。逯老师是大概我们大三的时候从兰州大学调来的。本科的时候就给我们上过课,我记得上的是《计算机网络》,因为说话有西北口音,很多同学听不太懂。我那个学期跟春华同学坐在一起学习,经常探讨学习的问题,也就是那时候,我意识到春华算是我们那一级女生里最聪明的,跟“简直不是人脑子”的郭班长有得一拼,有了春华的带领,学习也异常认真,基本上都能跟上逯老师的节奏,也对逯老师的严谨认真记忆深刻。
考上研究生那一年,秀秀同学本科毕业的时候就跟着逯老师做毕业设计,自然就选作研究生导师,忘了当时是因为一个老师只能有一名学生,还是什么第一志愿的缘故,我没能做成逯老师的研究生。后来还参加过一次他们的小组讨论,在那个大会议室里,坐在长长会议桌的一角,听着听着,眼泪就开始打转,为自己失去了做逯老师学生的机会难过。逯老师是很少见到的,对待学生的论文非常认真的老师。学生写的论文初稿打印出来,再仔细修改,要修改的地方太多的话,就直接裁一张一行宽度的纸条,把修改的内容写上,贴好。
虽然跟逯老师的研究方向不同,没有学术上的交集,逢年过节都会去探望他。我总能从逯老师和师母那里得到鼓励和很多很好的建议,无论是在职业发展,还是科研领域。逯老师作为国务院特别津贴的获得者,要65岁才退休,就在退休前的一两年,那时候他还带博士生,突发心肌梗塞,虽然从死神手里逃脱,但因为心脏周围血管畸形,不能做搭桥手术,总是让人担心。病好了之后去看他,他告诉我现在因为身体的缘故,医生让他每天连续用脑不超过1小时,他就拿着放大镜,最开始是一天只工作一个小时,后来增加到一天工作2个小时。他告诉我,希望能把自己研究领域的最后一个问题攻克,这辈子就知足了。逯老师是在一个领域深耕的学者,做的都是一些很难的问题,当时我就想做学者做到这个境界也真是幸福,退休的时候说,我把这个领域的问题基本都攻克了,是多么骄傲的事情。昨天向他的一个博士生(丽珺师妹)求证,说是弄了好一阵,好像还是没能完全把那个问题拿下。
说起逯老师的认真,让我想起一件事情,逯老师的听力从5,6年之前就已经不太好了,也用助听器,有一次去看望他,跟我说起听力的事情,说助听器不好,还专门在纸上给我画频谱图,解释助听器的问题在哪里,我记得是在低频部分处理的比较好,在高频处理的很差,会有尖叫声。
在心脏不太好之后,14年眼皮上很快长了一个肿块,在青岛的眼科医院手术切除后,被诊断为癌症,还是特别罕见的病种,全世界才有2000个病例,我当时就想,逯老师真是太特别了,连生病都病得这么非同一般。得了癌症,逯老师心态很好,不抱怨,不难过,积极配合治疗,让他儿媳、儿子帮他找文献资料,自己研究,完全是一副攻克科研难题的架势。癌症一般的治疗方案就是手术、化疗、放疗。为了战胜癌症,逯老师表示要积极治疗,可以去化疗,放疗。当时很多大夫不建议他化疗,因为他年纪比较大了,何况心脏还不好,怕他吃不消,而因为他的病种病例很少,没有太可靠有效的治疗方法。也是斗争了很久,去北京的大医院咨询,找文献研究,又听说其实化疗还是很不舒服的,最后主动放弃了化疗。但是本着不可轻敌的想法,放疗还是要做的。记得那段时间有一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第二天正准备去医院拆线,做放疗的准备,他有点急燥,因为手术切除了眼皮上的肿物,怕睁眼会拉伸刀口,所以手术的时候是缝合了眼睛的,所谓的拆线就是拆开缝合的眼睛,说可能不会一次全部拆开,至少要两次,这样放疗的时间又要推迟,感觉要跟癌细胞赛跑,要早点放疗才放心。那是我少见逯老师不淡定的时候,自然宽慰了一番。
三周之后,又打电话询问是不是放疗结束了,被告知还没开始放疗,说他的放疗在青岛做不了,打算去北京做。有朋友的父母在省肿瘤医院,我帮着咨询了一下,说他们那里能做这个放疗,就建议他们去济南看看。去了之后称赞那里的医生态度好,医术和服务都好,就放心地在那里做了一个多月的放疗,在此期间师母一直在那陪着,逯老师的二儿子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平时没课的时候也去济南,有课就回学校,毕竟济南比北京还是近不少,尤其是现在有高铁,省了不少心。
有时候会跟他儿媳聊起逯老师在家里的情况,人年纪大了难免会这里或那里不舒服,但逯老师几乎不在家人面前唠叨这些事情。
逯老师的两个儿子都是学者,大儿子在英国打拼很多年,后来回国了。逯老师有次跟我说,他大儿子虽然年轻,但是成就现在就已经比他高了。二儿子是我们学校的教授,是那种放了寒暑假高兴地终于有整块的时间做科研的学者。言传身教,像逯老师这么一辈子醉身于科研的教授,给孩子的影响肯定是勇攀科学高峰的。苦的是师母,一辈子理家,照顾孩子和老公,身体最近这几年也不太好,出国前去探望的时候,也说了很多身体的症状。虽然照顾逯老师很辛苦,不过总也是个伴,先走的那个是幸福的,后走的是孤单的。已经跨入80高龄的曹老师和崔校长总是希望自己是先走的那个。
还记得他得了癌症之后,留起了长发,扎个辫子,酷酷的,很有艺术家的气质。这个画面出现,蓦然心惊,突然想起,作为摄影爱好者,我总是喜欢给别人拍照,竟然没有一张跟逯老师的单独合影,遗憾!
希望逯老师在天堂继续他热爱的科研工作,要不该很无聊的。我们也要努力,不能妄作逯老师的学生。
Farewell, my dear teac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