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主任吖口水,继续说到,“咱们车间钳工班在生产一种零件,因为是全铜的材料,所以会经常丢失,这件事持续有一年多了,车间准备加强管理,找个人专门守护这些铜块,这个任务很重要,也很艰巨,这个人要有胆量,能晚上留守在车间,还要是单身,没有家庭,车间领导经过仔细权衡,感觉你比较适合这个工作,不知道你愿意不?”
“我,愿意。”庄汉尘是个不会拒绝的人,也没仔细想想就答应下来。
“那就从今晚开始,你先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四点半来,到钳工班找班长孙师傅,他会交代给你。”
庄汉尘答应下来,就回宿舍想睡觉,但躺了一会睡不着,就起来做船,这艘船是他入厂以来做的第六艘船,是车间楼上办公室里的一个会计大姐,让他帮忙做的,他还没记住那个大姐姓啥。
宿舍楼里很安静,现在是上班时间,大家都在厂里。
管理宿舍的房阿姨敲敲门进来,“小庄,你怎么没上班?”
“房阿姨,车间安排我上夜班,让我回来休息,晚上再去上班。”
“咦,怎么还上夜班,咱厂还没听说过有上夜班的。”
“是让我看着那些铜零件,总有人偷出去卖钱。”
“哎,这活可不好干,你得提防着点,我的意思你懂吧。”
“嗯。”庄汉尘点点头,他想,莫非是房阿姨担心他的安全。
房阿姨看了一会庄汉尘做船,夸赞了几句,又说道:“那个,小庄,我家里有一种营养针药,你会打针吧,要不你帮我打一只,我这几天总乏力。”
“可以的,我得把注射器消毒一下。”
“好消毒不,有点麻烦你了。”房阿姨有点过意不去。
“没事的,不麻烦,明天白天我还在宿舍,你带过来药水就好了。”
房阿姨出去了,过了十多分种又回来了,塞给庄汉尘两个牛肉馅的包子,“我昨天包的,牛肉的,挺好吃的。”房阿姨笑着说,“真是谢谢你了小庄,我就不喜欢去厂医院打,那里就一个医生,那个老太太,打针贼疼,我看都没你打的好。”
“呃,厂医院我还没去过,是不是厂办公楼旁边的平房?”
“是那个,就两个医生,老太太姓随,是医学院毕业的,是真医生,还有个小刘医生,是个赤脚医生,不是没啥学历。”
“那厂里职工都去哪看病?”
“感冒发烧和磕磕碰碰的小伤都去厂医院,大病得出去看。”
房阿姨听到宿舍楼的大门响了一声,就出去查看,庄汉尘继续做船,快到中午了,感觉有些饿,就吃房阿姨的牛肉包子,凉的也很好吃,很快就吃完了,又继续做船。
下午四点半,庄汉尘到车间找到钳工班的孙师傅,孙师傅给他交代任务,“这边是铜底座,一共是八百六十件。”又带着庄汉尘走过两台机床的距离,“这边也是铜底座,一共是一千一百三十件。”然后有带着庄汉尘去隔壁一个小房间,“这是带铜环的部套,一共是六百一十五套。就这么多,你清点一下,明早和我交接。”
庄汉尘从来也没做过这种工作,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是点点头,嘴里说 “好,好……”
五点了,工人师傅们陆续收拾东西下班,庄汉尘在钳工班车间里走来走去看各种机床,很快,钳工班就空无一人了,再看看整个车间,已经没有一个人影。
庄汉尘在钳工班找个凳子坐下,外边进来一个人,庄汉尘望过去认出来是车间的李调度,庄汉尘朝他笑笑,李调度走到庄汉尘身边,拍拍庄汉尘肩膀,“小庄,辛苦你了,搬几个凳子靠一起,躺在这睡觉就行,小偷进来发现有人就不敢再偷了,没啥事。”
庄汉尘点点头,李调度在钳工班走了一圈四处看看,就走了。
晚上八点多了,庄汉尘一直坐在钳工班,感觉到有些饿,他还没吃晚饭,看着车间里的一筐筐金灿灿的铜块,庄汉尘不敢离开,在车间里走来走去踱步,不时地打开一台机床摆弄一会,机床一响起来,声音格外响亮,在整个车间里回荡,庄汉尘想,小偷听到这声音一定不敢进来。
九点多了,庄汉尘又渴又饿,看着这些铜块,庄汉尘想了一个办法,他把一筐筐铜块搬到车间工具柜下边的空隙里,再往里推,从外边就很难发现柜子底下有东西,车间四周都是工具柜,下边的空隙足够装这些铜块了,过了不久,庄汉尘已经把所有的铜块和带铜的部件都塞进柜子下边,藏了起来。
庄汉尘清点了筐的数量,记住了藏箱子的位置,就打开车间大门出去找吃的东西。
厂门口有小卖店还在营业,庄汉尘买了一根麻花,回宿舍倒了杯热水,小赵在床上边抽烟边看书,庄汉尘边喝热水边吃麻花。
“你咋没吃晚饭,去哪了?”小赵问道。
“车间安排我去看着一些铜零件,要一宿,饿了回来吃点东西。小鲁呢?”
“小鲁和他的云出去仙了,不用问,肯定是。”
壮汉尘知道,小鲁的云指的是王晓云,他现在还经常想起王晓云,毕竟是自己喜欢过的人,现在渐渐地有意淡忘她,努力去不想她。
吃完饭,庄汉尘躺了一会,又弄弄帆船,小赵要睡觉了,庄汉尘就离开宿舍返回车间。
自己藏好的筐还都在那里,一件也没少,庄汉尘下午睡了一会,就不感觉困,又打开机床摆弄,平面磨床,立式磨床,工具磨床,内外圆磨床……各种磨床一样样地看,打开电源看。
磨床对面是钻孔攻丝机组,这类机器比较简单,庄汉尘就不喜欢开机查看。
凌晨三点多了,庄汉尘感觉有些困,就趴在桌边打瞌睡,早上六点半,食堂开饭的时间到了,庄汉尘出去吃早饭,吃完回宿舍看了一眼,小鲁和小赵还没起床,庄汉尘怕影响他俩休息,就出了宿舍去车间,清点了一遍装铜块的筐,没有减少。
庄汉尘把工具柜下边的筐掏出来,再搬回到原来的位置,都收拾妥当了,等着工人师傅们上班,八点过后,人们陆续进来了,班长孙师傅也来了,庄汉尘告诉他要把铜工件交还他,孙师傅走了一圈看看,告诉他东西都安好,庄汉尘就算完成了一天的任务,可以下班了。
庄汉尘回到宿舍,并没有困意,便继续做帆船,整个一个白天都做船,进度就快了很多,做好了就包好交给了车间办公室的那个大姐,大姐很感激他,又是一阵夸赞,大姐是负责车间人事后勤的,姓吴,车间里的人都叫她吴姐。
这些天庄汉尘晚上去钳工班,等人都走了就把铜块都藏好,然后就回宿舍,又有人请他做船,他回来就继续做,然后睡觉,早上七点吃过饭去车间,把铜块取出来放好,等着孙师傅来交接,白天就可以回来做自己的事。
吴姐自从接受了庄汉尘的一艘帆船,就深藏感激,知道庄汉尘还没女朋友,就张罗给他介绍,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是厂里一个科长的女儿。
相约见面的地点是女方家里,吴姐带着庄汉尘,晚饭刚过一会的时候,来到女方家里,庄汉尘跟着吴姐小心翼翼地进了女方家的黑漆铁门。
进门是客厅,沙发上坐着一对老人,另一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长发姑娘,想是他们的女儿,父亲是个文雅的中年人,有礼貌地站起来迎接客人,热情地招呼庄汉尘坐下,他们和吴姐很熟悉,刚坐下就开始聊天,他们的女儿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聊,父亲问起了庄汉尘的工作,庄汉尘说自己现在在车间实习,现在天天上夜班,在看护车间里的一批铜零件。
谈话中,对方母亲时不时地会打量庄汉尘,他们的女儿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看庄汉尘,庄汉尘也很腼腆,对方问自己的时候才会回答,不问的时候就听他们说话,目光扫过他们的女儿,是个秀气的女孩子,脸微方形,长长的头发垂到肋间,能看出来涂了口红。
吴姐和对方父母聊着累了,两个孩子一直不说话,就转头对庄汉尘说:“我们介绍人就给你们搭个桥,你们多聊聊,各自的情况我也都告诉你们了,先不要着急表态,你们可以私下约。”
庄汉尘不知道应该说啥,只是点头答应,还是不说话,对方姑娘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吴姐很无奈,她已经尽了全力促和这桩婚姻,但两个孩子都如此拘谨,她也是感觉力不从心,见面后的次日,吴姐问女方家长,是否同意这门亲事,女方家长说自己女儿感觉男方一直不说话,是能力不行,不太同意相处,吴姐把话传给了庄汉尘,庄汉尘感觉很失落,他也是尽了全力表现的好一些,但还是没有好的结果。
吴姐见庄汉尘难过的样子,就鼓励他不要放弃,比较自己是为数不多的大学生,还是名校毕业的,不愁找不到对象,但心里还是对庄汉尘的表达能力忧虑,嘴上说要继续帮庄汉尘介绍,心里已经有些犯难了。
又过去了几个月,冬季来临了,长春冬季的雪景是庄汉尘最喜欢的景物,晚上七点之后,厂区门外宽阔的大街上就几乎不见了人影,车辆也很稀少,路灯橘黄的光,把马路照的通明,路边的松树也被照亮了,红松冬季也不落叶,绿绿的松针一团一簇的,上面盖着厚厚的白雪,黑色的天空里也飘落下来白色的雪花,庄汉尘最喜欢这种景物,每到下大雪的时候都要去大街上走走,边走边看雪景,听着脚下踩着积雪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走就走到半夜才回来。
这阵子吴姐又给自己介绍了两个对象,食堂的冯姐也给自己介绍了一个对象,都是对方不同意,原因几乎都是因为庄汉尘说话不清晰,话太少不擅长交流,庄汉尘像个机器一样的一次次去见面,都是只见一次,就会遭到对方的拒绝。
最让庄汉尘痛苦的,还不是找对象的失利,而是遇到的人,商店里的店员会因为他说不清楚字嘲笑他,甚至训斥他,“你说清楚点行不行。”这种话,庄汉尘不知道听到过多少次,气愤和绝望一次次袭击着他,让他更加不喜欢与人接触,更加喜欢钻研技术,他觉得“物”更有灵性,更会尊重自己。
春节快到了,车间李主任找到庄汉尘,告诉他春节前是防范盗窃的关键时刻,一定要提高警惕,庄汉尘就晚上藏好铜件后,干脆住车间里,但晚上车间不开取暖,午夜过后车间里很冷,难以入睡,庄汉尘就把藏好的铜块外边又堆上别的零件做掩护,或者是外边放置工具箱,桌椅的物品,给道歉增加难度,然后自己再回宿舍睡觉。
农历二十八了,再干两天就要放假了,这天早上,庄汉尘从宿舍出来去食堂吃过早饭,来到车间,发现车间外停住一辆警车,庄汉尘马上想到出事了,难道是铜件有不测?庄汉尘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