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GC创作
我失去嗅觉那年,她失去了丈夫。
我的调香实验室里堆满她送来的遗物:
“试试这件毛衣…这条围巾…能做出他的味道吗?”
蒸馏器日夜蒸煮着记忆的碎片。
今夜她突然闯进实验室,抓起刺鼻的氨水:
“让我闻!我能闻到他!”
我打翻瓶子,刺鼻液体灼醒我麻木的神经。
在痛觉复苏的瞬间,我闻到了——
她眼泪里,海风与烟草的咸涩。
龙涎香在玛瑙研钵里碎裂,发出干涸礁石般的轻响。陈屿戴着特制的放大镜,指尖捻起一小撮珍贵的灰色碎块,凑近鼻端。什么也没有。没有海洋的咸腥,没有阳光曝晒后的暖意,没有时间沉淀出的、复杂如史诗般的动物感气息。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虚空。他的鼻腔,这座曾能分辨三万多种气味分子的精密圣殿,如今只是一条废弃的、落满灰尘的冰冷隧道。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三年前那场实验室事故,刺耳的警报,破碎的玻璃,还有那阵瞬间剥夺了他整个嗅觉世界的、带着甜腻杏仁味的致命气体。再睁开时,研钵里的龙涎香碎屑,只是些昂贵的灰色石头。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熟悉的、近乎执拗的节奏,停在实验室厚重的隔音门外。陈屿甚至不用抬头。是她,林晚。
门无声地滑开。寒气裹挟着室外的潮湿涌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抹深沉的蓝——林晚裹着一件男式旧夹克,宽大得几乎罩住她单薄的肩,洗得发白的牛仔蓝,袖口磨损得起了毛边。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半旧的牛皮纸袋,边缘被雨水洇出深色的水痕。
“陈老师,”她的声音有些哑,像被砂纸磨过,目光越过陈屿,落在他身后一排排闪烁着幽光的精密仪器——旋转蒸发仪、分子蒸馏塔、还有那些静静矗立、装满各色精油的深棕色玻璃瓶上。“找到了这个。”她把纸袋轻轻放在一尘不染的黑色实验台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
陈屿没说话,只是走过去,解开纸袋上缠绕的麻绳。一股陈旧织物混合着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深灰色羊绒毛衣,触感依旧柔软;一条烟灰色的羊毛围巾,边缘有细小的勾线;还有一只孤零零的深棕色麂皮手套,掌心位置磨得发亮。
“他走之前…常穿这件毛衣。”林晚的声音很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台面,视线却固执地追随着陈屿的动作,仿佛想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细微的波澜。“围巾是去年冬天我织的,他嫌扎脖子,只围过一次…手套是开车时戴的,另一只…大概掉在路上了。”她顿住,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陈老师,能用这些…做出他的味道吗?一点点…就好。”
陈屿的手指抚过毛衣细腻的纹理,感受着织物下早已散尽的体温。他的指尖冰凉。他能精确分析出纤维的成分,羊绒的产地,甚至残留洗涤剂的化学式,但他闻不到一丝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烟草、须后水、或者仅仅是皮肤本身散发的、独属于一个人的生命场。他是一座空城,无法回应这份绝望的祈求。
“我试试。”最终,他只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对话。三个月来,这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像一个固执的幽灵,一次次推开他实验室的门,送来承载着记忆碎片的遗物:一件磨破了领子的衬衫,一条用旧了的皮带,甚至一本扉页写着赠言的书。他的实验室,这个曾致力于捕捉雨后初荷、深谷幽兰、甚至冰川裂隙里一缕寒风的圣地,如今堆满了悲伤的遗物,弥漫着无声的哀恸。
蒸馏器的低鸣成了实验室永恒的底色。陈屿将那件深灰色羊绒毛衣小心地剪下一角,放入萃取釜。高温蒸汽嘶嘶作响,粗暴地撕扯着纤维,试图榨取出深锁其中的、关于一个男人的最后气息。冷凝管里,一滴、两滴…澄澈的液体缓缓滴入收集瓶。陈屿凑近瓶口,依旧是虚空。他换了一台更精密的分子蒸馏仪,将林晚带来的那本旧书扉页上残留的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指印油脂小心刮下。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屏幕上的曲线跳跃着,分离出数十种分子成分,在冰冷的屏幕上化作复杂却毫无意义的图谱。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看着那些昂贵的机器徒劳地运转。它们能分离、提纯、分析,却无法捕捉灵魂。林晚就坐在角落里那张为访客准备的椅子上,沉默得像一尊雕塑。她抱着那个空了的牛皮纸袋,目光失焦地望着蒸馏器玻璃视窗里翻滚的液体,侧脸在仪器幽蓝的光芒里显得异常苍白脆弱。时间在精密的仪器嗡鸣和无声的绝望中粘稠地流淌。
午夜时分,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实验室顶部的玻璃天窗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持续的挫败感和这片隔绝的寂静,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吞噬着陈屿。他靠在冰冷的实验台边,手里捏着那只孤零零的麂皮手套,指尖感受着掌心部位那被磨得格外光滑柔软的皮革纹理,仿佛还能触摸到那个男人握紧方向盘时留下的力量痕迹。但他闻不到,一丝一毫都闻不到!一股混杂着无力与愤怒的燥热猛地窜上头顶,他狠狠地将手套摔在台面上!
“砰!”
一声闷响在雨声的间隙里格外刺耳。
几乎就在同时,角落里那个凝固的身影突然动了!林晚像一头被惊醒的母兽,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她不再摸索,不再犹豫,目标明确地扑向实验台另一端——那里摆放着清洗玻璃器皿用的强效氨水!深棕色的磨砂玻璃瓶,标签上巨大的骷髅头警示标志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林晚!”陈屿的吼声被淹没在震天的雷雨里。
晚了。
林晚已经一把抓起那瓶氨水,用尽全身力气拧开了瓶盖!一股极其浓烈、辛辣、具有强烈刺激性和腐蚀性的气味瞬间在密闭的空间里炸开!那气味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蛮横地刺向每一个暴露在空气中的粘膜!陈屿的眼睛瞬间被刺激得泪水狂涌,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火辣辣地灼痛,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而林晚,她像着了魔,对这一切生理上的剧烈痛苦毫无反应。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在幽暗的光线下缩成一点,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绝望的希冀!她双手死死攥着冰凉的氨水瓶,像捧着某种神圣的祭品,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将瓶口对准了自己的口鼻,深深地、贪婪地、绝望地——吸了下去!
“呃——嗬——!”
一声非人的、极度痛苦的抽气声从她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血沫摩擦的嘶哑!氨气那恐怖的腐蚀性和刺激性瞬间灼伤了她脆弱的鼻腔和呼吸道粘膜!她的身体像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地痉挛、抽搐,脸色由惨白瞬间涨成骇人的紫红,额头和脖颈的青筋根根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她痛苦地佝偻下去,一只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实验台边缘,指甲在金属表面刮出刺耳的尖响,另一只手却依旧死死抓着那致命的瓶子,仿佛那是她溺毙前唯一的浮木!
“给我…闻!我能…我能闻到他!他就在这里!”她嘶吼着,声音被剧痛和氨气灼烧得完全变形,破碎不堪,眼泪、鼻涕和无法控制的涎水混合着,狼狈地糊满了她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让我…闻到!求求你…让我…闻到他!啊——!”
那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穿了陈屿被麻木包裹的心脏!看着她在剧痛中扭曲、挣扎,却依旧执拗地、疯狂地试图从那致命的毒气中嗅出一丝亡夫的气息…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恐惧、心痛和暴怒的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住手!”陈屿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
他狠狠撞开林晚紧抓着氨水瓶的手!巨大的冲力让那深棕色的瓶子脱手飞出!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瓶子在空中翻滚,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瓶口倾泻,里面浓稠、刺鼻、足以灼伤皮肉的液体泼洒出来,像一道浑浊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瀑布。
不偏不倚,兜头浇在了陈屿仰起的脸上!
“嗤——!”
一阵白烟瞬间腾起!伴随着皮肉被强腐蚀性液体灼烧时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声响!
“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比烈火焚身更尖锐,比万针攒刺更集中!那痛苦以他的鼻梁为中心,瞬间爆炸开来!像有一根烧红的、带着无数倒刺的铁钎,狠狠捅穿了他的鼻腔,直插大脑深处!又在颅内轰然炸开!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血红和刺眼的白光吞噬!他感觉自己的脸皮正在被活活剥下,神经末梢发出濒死的尖啸!他踉跄着后退,重重撞在身后的仪器架上,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身体失去控制地沿着冰冷的金属柜滑倒,蜷缩在狼藉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捂住脸,喉咙里发出困兽般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嘶嚎!每一寸被氨水灼烧的皮肤都在疯狂尖叫!
生理性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脸上灼伤的刺痛,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又刺激着伤口,带来加倍的痛苦。他蜷缩着,颤抖着,在这毁灭性的剧痛中沉浮。
就在这痛楚几乎要将他意识彻底撕裂的临界点——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咸腥水汽的风,毫无征兆地、蛮横地冲进了他灼痛麻木的鼻腔!
紧接着,一种干燥、微苦、带着独特焦香的烟草气息,霸道地缠绕上来!
最后,是一缕深沉的、温暖的、带着阳光晒过后的蓬松感的…羊毛织物的味道!
这些气息如此微弱,却又如此真实,如此鲜活!它们交织在一起,如同黑暗中猝然亮起的微弱星火,穿透了氨水那令人窒息的、地狱般的恶臭,穿透了皮肉灼烧的剧痛,清晰地烙印在他复苏的、带着血与痛的嗅觉神经上!
这味道…是…
陈屿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和灼伤液体的脸上,一双眼睛因剧痛和极度的震惊而布满血丝,死死地、难以置信地投向几步之外——
林晚瘫倒在地,双手紧紧捂着喉咙,身体因剧烈的呛咳和灼痛而不停地痉挛、抽搐。她脸色青紫,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拉风箱般的嘶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鼻涕和因氨气灼伤渗出的组织液,正源源不断地从她痛苦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滑过剧烈起伏的、青筋暴凸的脖颈,最后滴落在冰冷光滑的实验室地板上。
啪嗒…啪嗒…
细微的声响,在暴雨的轰鸣和两人痛苦的喘息间隙里,却像重锤敲在陈屿的心上。
就在那些滚烫的泪水滑落的轨迹上,就在她剧烈痉挛的、脆弱的脖颈间——
陈屿那刚刚被剧痛和氨水强行撕开、还带着淋漓鲜血的嗅觉,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眼泪里,饱含着一种他从未尝过、却瞬间就能辨认出的、海风与烟草交织的咸涩!那正是刚刚穿透氨水恶臭、唤醒他麻木世界的、属于那个逝去男人的生命印记!它此刻正从林晚绝望的泪水中,悲怆地流淌出来!
剧痛依旧在脸上肆虐,灼烧着他的神经。但陈屿却仿佛感觉不到了。他呆呆地蜷缩在冰冷的、狼藉的地上,脸上糊满了泪水、灼伤的液体和狼狈的污迹,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林晚脸上奔流的泪水。每一次她痛苦的抽搐,每一次泪珠的滚落,都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激着他刚刚复苏、还带着血淋淋伤口的嗅觉。
他尝到了。用这被强行撕裂的感官,尝到了那眼泪里海风的辽阔咸腥,尝到了烟草燃烧后的干燥苦涩,尝到了羊毛织物在阳光下晒透的、带着灰尘的暖意…还有那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悲伤。
这咸涩,是林晚的绝望,是那个男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悲怆的余烬。
实验室里,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窗外震天的暴雨、和两个在废墟般痛苦中艰难喘息的人。氨水刺鼻的死亡气息依旧弥漫,但在那令人窒息的恶臭之下,一缕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混合着海风、烟草与泪水的咸涩气息,如同劫后余生的星火,在冰冷的空气里,在陈屿血肉模糊的嗅觉废墟上,顽强地、清晰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