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通过陌生化主要表达了两个层面,一方面是个体的异化。异化主要通过变为虫之前和变为虫之后,思想的变化体现出来。不仅是格雷戈尔外在变为甲虫的异化,更是格雷戈尔视角下对自己变化前及变化后的思考所展现出来的人的异化。曾经的他是一个人却活得不像有独立人格的人,每天忙于工作四处奔波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没有自己的独立的生活,到结婚的年纪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自己也没有过生理心理上的正常需求,就像一个机器,赚钱为了家人活得更好便是他的唯一使命,是他的全部生活。现在的他是一只甲虫却活得像一个人,有对周围事物的感知与欣赏力,他开始意识到即将被搬空的房间里的裸体女人艺术照片的美丽,妹妹拉的小提琴是如此的动听,对面医院大楼带给他的感受不是以前他的咒骂,而是如果不知道自己住的夏洛蒂街虽然幽静却完完全全是市区的话,他会以为窗外见到的是一片灰蒙蒙天地不分的荒漠。
另一方面是道德层面,家庭、社会的压迫,展现出的社会下人们的异化。主人公曾经是家里的顶梁柱,养活了一家人,并且生活还过的不错,不仅还清了父亲欠下的债款,还让家人住上了较大的房子,家里还请了佣人打扫卫生。在主人公遭遇不幸变为虫子后,家人虽然一开始也害怕,但是仍然对他充满了同情,为他送去食物,替他打扫屋子悉心照顾他。不过很快被现实所击垮,他成为了他们的负担以后,渐渐的家人都想要抛弃他,但是由于道德的压力,尽量压制在心里。最后忍无可忍,只想他早点死去,甚至自欺欺人不承认变形了的虫是她们的家人。在社会生活压力,道德压力面前,人总是难以接受住考验,曾经的家人也可能变为陌生人。面对格雷戈尔变成虫这样荒诞的现实,家人的表现似乎也可以理解,他的家人只是只是做出了最符合现实逻辑的做法,抛弃他。因为只有人才可能同他们成为家人,从格雷戈成为虫的那一天起,已经被家庭除名,只不过需要时间来缓和。
陌生化的方法突出的效果之一便是讽刺,文章也暗含着对这种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对人的漠然的态度的讽刺,以及社会压迫下人们重物质需求,对精神世界关注愈渐下降现象的审视。这种道德的层面,也暗含着人的异化,面对自己的家人变形的事实同情与关心是应该的,而没有变形的人竟然为了自己生活可以更轻松而选择放弃自己的家人。他们其实也不全是因为钱的原因放弃格雷戈尔,更多的是他们之间本来便没有过好好的情感交流,以前家庭幸福的表象只是建立在格雷戈尔的辛苦付出之上。他们之间从头到尾都缺乏感情、缺乏理解。或者说,只有单方面的主人公格雷戈尔对家庭的努力,他曾尽力给家人物质保障,但是忽视了感情的建立,于是在后来主人公意识到后,拼命想挽回时才发现为时已晚,抗争无效。这也是读者在读作品时感觉家人好像只是面对现实,没有特别做错什么的原因。不是他们错了,也不是格雷戈尔错了,而是这个社会带来的人的异化,对别人的不关心,只以自己的生存为中心造成的。
陌生化的方法也在文中以苹果这一个细节物品表现出来。苹果是用来吃的食物水果,然而在文中却成了格雷戈尔父亲攻击自己的武器,深深的嵌进了甲虫的背部。在苹果的攻击这一外部直接的冷漠与残忍行动下,对格雷戈尔而言,最为致命的是,他内心对交流的渴望得不到满足。语言可以反映对象,人们通过语言把握世界,交流情感。失去语言表达能力的人在世界上已经是另类,更何况外形还不是人是个让人恐惧的甲虫。变形后的格雷戈尔与最亲近的家人没有交流,也不存在眼神交流、表情交流,连动作交流也无法表达他的想法,眼睁睁看着房间被搬空,用尽全力爬到画上,捍卫他房间唯一剩下的提醒他曾经是人的画像,也没能得到母亲和妹妹的理解,甚至还被认为不懂事,妨碍家人收拾他的屋子。失去交流后,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知道他的需求,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没有人想过拯救,只是被动维持着他的生活。
陌生化的方法在《变形记》中带来的效果,便是引起人们反省,人之所以为人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人是有感情的生物。然而在当时的实际社会中,人的情感被物质所超越,人的交流,人的精神需求也被物质所掩盖。人在异化的过程中却不自知,小说的结尾格雷戈尔死去被女佣发现处理了,这个过程中他的家人没有一个人愿意触碰他查看他的情况。他的父亲萨姆沙先生还说:“现在我们可以感谢上帝了。”面对格雷戈尔的死,没有一丝悲伤的痕迹,他们三人一起离开住所,坐上电车到郊外,暖暖的阳光照满车厢。“他们舒适地靠着椅背谈论着对未来的展望。他们有了新的梦想和良好愿望。”小说的结尾将讽刺的意味发挥到了高潮,我们从文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已经彻底放下了自己的家人。一边是死,一边是如获新生。这种只有在世敌,或是复仇的情景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出现在了格雷戈尔家中。这种结局不是仇恨带来的,是人的异化带来的。但是这个结局荒诞却又真实,如果主人公没有逐渐虫化,依旧保持着人的思维能力,可能家人会选择坚持。但是既然变成了虫就不得不接受虫化的现实。人与人的相处都不见得容易更何况人与怪物呢?这是一个荒诞的故事,似乎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但现实生活中类似的事很多,卡夫卡描绘出了一个最真实的社会,人内心最真实的状态。
人的异化不仅出现在卡夫卡和西方现代派很多作家的笔下,也出现在实际生活中。而卡夫卡的这种陌生化的方式将现实以荒诞的形式表现出来,体现卡夫卡对世界的思考,对人的思考,也引发人们对现实生活的反思。在过去人类还没有完备的语言体系时渴望交流,渴望情感的表达,渴望克服个体孤独感、恐惧感与陌生感。而现在人类刚进入现代文明不久,便开始逐渐忘却这样的内心深层次的精神上的需求,每天活在物质生活中。可是这种精神的需求不会消失,他只是暂时被遮蔽了,在某一个深夜他或许会悄然出现,让人无法入睡或让睡着的人突然惊醒。他可以让一个年轻的生命因心理问题、情感压抑而骤然消失;也可以让一个垂危的病人起死回生创造奇迹。这种人内心精神的困境是卡夫卡终其一生都在试图揭开的面纱。
如果没有陌生化的方法,便难以引起人们感知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物。如果没有对生活中日常事物的感知,那么便没有对周围生存环境的思考,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在卡夫卡小说中可以看到陌生化的艺术,陌生化的方法也使卡夫卡的小说更加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