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初,
犹记得,他一袭青衫,立于桥头看秋归的雁。我只是在桥边柳树后偷偷望着他,从不敢上前。那时的他,分明正值年少,眉间却常有难解的愁。他眉目清明,面色冷峻。不经世事的我却总也读不懂他眸中的深意……
此去经年,他更风度翩翩,我亦到及笄之年。那棵见证我痴心的老柳却稍减了生气。唯一没变的,是他常来,我日日等。说来可笑,我竟从未与他真正见过面,可他却成了我最放不下的执念。或许是因为我知道,他心上住着的那个人,是我永远都无法取代的。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跨越这几步之遥的距离。
那日,他垂头丧气地走到这儿,手上还攥着一张红贴,那鲜红的大“囍”字却也狠狠揪着我的心思。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的家在大雁秋归的南方,他风尘仆仆,背井离乡,都只为了那个青梅竹马的她。那时的他,喜欢极了那个总爱哭,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他便一直护着,多想这一护,便是一生啊!当初,他曾应下她,“此生,非汝不娶,执手白头”。都说,童言无忌,不可当真,但他,却当作最重的承诺。只是,没过多久,她随他经商的爹来到了京城。随即几年后,他便来京城寻她,只为了那句“非汝不娶”。
可如今,他半生护着的女子终于穿上了那身他最爱的红装,不过,不是为他……
我看着他目光呆滞,蓬头垢面捧着酒坛子拼命灌,堕落不堪的样子,心里一阵一阵泛着痛楚。或许,此刻,我才明白,我的痴情是何种多余,准备良久的“我已等候已久”是何种可笑。我埋头,转身径直往前走。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无措。原来,竟不知从何时开始,心痛不再只是为我,而是为我无力听他诉说……
我多想听他说那些苦涩,但我知道,我与他在这世上只能是遥遥相隔。我只愿过小桥流水的生活,住不惯他屋舍林立的楼阁,活不过明争暗斗的折磨。好像我总也不明白,为何我只能这般过活。可他从出世便注定亭台楼阁,锦衣玉食,怎能是我所能迄及的?更至于,他心上有人了,而那个人,不是我……
一日,我听闻有人大闹了那场风风光光的婚宴,我心头一震,满脑子都是他那日脸上的不甘与落寞。我想象着他发疯似的去争抢那女子的模样……只见他还是穿着那袭青衫,怀中紧紧护着的女子眉眼弯弯,面容姣好,纤细透明的手覆上他的肩头。只在那时候,他脸上的清冷才会全然消解。原来,他也可以这般温柔爱护一个人,得到她。才如获至宝,失去她,便再也不会爱这世界。此生,她才是他的执念,但残忍的是,他却是我的心魔。我合上眼,眼泪放肆落下。
我不再言语,愿这岁月也记不起,我陪在他身后的那些夏季……
想要大大方方说声告辞,却泣不成声。往日里,他日日来,我都幻想成他一次次赴着我的不曾定下的约。可殊不知,在他的江湖里,我甚至,不算过客。
我轻拭眼角的泪,强装潇洒,在始终只有我一个人的盛宴里,就那样狼狈不堪的离开了。由此,曲终,人散……
日后,不见,不念,才是我最对你最深的情意。
从此,桥边再没出现过身着青衫的少年,古柳后也再不见一脸痴情的女子。惟愿,他们只是在各自的天涯里,各自安好!
却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