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祖母，我们今年还有月饼吃么？娘说今年吃不着月饼了，我好想吃怎么办？”

郭破虏的小女儿今年两岁多一点，刚从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变成可以说整个句子，这一句话说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她是郭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自出生起就受尽娇宠。

然而襄阳围城之中，即便如何娇宠，也无法与郭襄姐弟幼时相比，更不要说郭芙了。

黄蓉蹲下身子，摸摸她柔软的小脸蛋，“谁说没有？没有爹娘的，但肯定有我们小囡囡的。”

小丫头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了些，“可是爹娘也想吃怎么办？他们没说，可是囡囡知道。”

黄蓉笑了，“有的，有囡囡的，也有爹娘的。你瞧着，到中秋那天，一定让你们都有月饼吃！”

“耶！爹说祖母最聪明了，祖母说有那就一定有，我去告诉爹娘。”说着甩着两只小辫子蹦蹦跳跳的跑了。

郭靖伸出手，黄蓉搭着他手站起来，郭靖无奈道：“你答应了她，她可有的缠磨了。眼下城里没有糖，没有油，连点面粉都不好找，哪里给她变出月饼来？”

“孩子也不是非吃月饼，只不过要点甜嘴的东西罢了，可怜她长这么大连襄阳城都没出过，我做祖母的，要是连这点东西都给孩子找不来，哪还好意思让孩子叫我一声祖母？”

郭靖摇头，“你这人这辈子都拿孩子没办法。”

黄蓉摊开手，“那怎么办？就这个脾气，要不你换一个呗？”

郭靖笑道：“成啊，你明儿给我找一个比你好的，说换就换。”

黄蓉白他一眼，在他背上捶了一下。

说归说，把家底都扫出来，也只找到一捧糕粉，一把干瘪的莲子，就这么点东西，做什么也不够啊。黄蓉望着手中的莲子，灵机一动，拽着郭靖跟她上檀溪去。

“上这来能变出月饼？”郭靖摸不着头脑。

“郭大侠只要听我的，包你中秋吃上月饼！”黄蓉笑嘻嘻的，脸上的神气还似当年娇憨顽皮的少女一般，郭靖一辈子也逃不出这个笑，任劳任怨，让下泥塘就下泥塘，让爬树梢就爬树梢，摘了一大筐莲藕和半颗树的野枣背回家。檀溪的瀑布上面等闲人都上不去，不然早被城中的饥民薅光了。

把这些东西拖回家中，留了些叫他们蒸了吃，剩下的莲藕拿来磨浆，过滤，沉淀，留下厚厚的藕粉。

野枣蒸熟去皮，碾泥，和泡发的莲子一起做成枣泥莲蓉馅。

藕粉拌上糕粉上锅蒸熟，搅成团子以后分成剂子，一个个擀成皮的模样。

囡囡一旁看了奇怪的说，“祖母，你这是要包团子么？”

“是啊，囡囡瞧着，祖母先把他们包成团子，再把他们变成月饼。”

她手指翻飞，把馅滚圆之后包入糕皮之中。雪白的糕皮极薄，透出淡棕色的馅，像蒙了层雾似的。 一排五个做好之后，拿出来做月饼的模具，将圆圆的团子放入模具之中，上下对准一压，五个如玉般的月饼就做成了！

囡囡拍手道：“月饼！真的是月饼！祖母这个才叫月饼，和月亮一个颜色！”

黄蓉本还想要解释这个为什么跟原本的月饼不一样，没想到孩子自己圆上了，拍手笑道：“我们囡囡真聪明！以前他们吃的都是假月饼！咱们这个才是真的！”

“祖母真厉害！会做真月饼！我拿去给爹娘看！”

黄蓉望着她的背影，摇头笑了笑，低头继续做“真月饼”。那么点东西，就算只做巴掌大小，也不过十来个。做好了放在食盒里，带到厅中。

囡囡正在跟他们说这个“真月饼”的神奇之处，兴奋不已，举在手里这么半天，还一口未动。看到黄蓉进来，欢呼道：“快看祖母带真月饼来了！我就说祖母会给我们做月饼吧！”

黄蓉把食盒放在厅中，打开盖子，笑道：“快吃吧，人人有份。”

一群大些的孩子不好意思跟囡囡抢，这时见有一盒月饼，都欢呼着围上去。

黄蓉看着看着，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慢慢步出了大厅。

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是郭靖。

郭靖绕到她身前，摊开掌心，赫然是一个小小的月饼。

黄蓉满脸惊讶，“你这人，怎么跟孩子抢吃的？”

郭靖失笑，“怎么叫抢呢？放心吧，这是囡囡给祖父祖母留的，孩子的心意，吃吧。”

黄蓉拿起那个小小的月饼，一掰两半，一半塞到郭靖口中，一半自己轻轻咬了一口。

没有糖，没有油，说美味也有限的很，不过有野枣的甜味，莲蓉的绵密，算围城之中难得的美食了。

黄蓉抬起头，假装望月亮，眼泪却没忍住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郭靖笨拙地给她擦去眼泪，“怎么还哭了呢？孩子们都高兴的很。”

“我就是想，就是想，这天下什么时候能海晏河清呢？我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可是我们，我们的孩子们，只怕看不到了。”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郭靖叹口气，望着天上满月，“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总会有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那一天，我们虽然看不到了，但孩子的孩子们，总有看到的一天。只要我们的脊梁不断，就总会有看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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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献给那些所有在民族危难之际撑起我们脊梁的英雄，那些在绝望中从不放弃希望的人们。

这盛世，如您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