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代表作恐怕非瘦西湖莫属了，而瘦西湖的灵气恐怕全在一个“瘦”字上，瘦西湖就是传说中的扬州美人，“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我怀疑杜牧的这首《赠别》就是描写瘦西湖的，或者说杜牧走后，《赠别》中的那位美人茶不思饭不想，日夜思念杜郎君，最终化作了瘦西湖，“楚腰纤细掌中轻”，十三岁的美人已然是弱不禁风了，哪里还禁得起思念和岁月的消磨？

        如果说杭州的西湖是西子，那么扬州的瘦西湖又是谁呢？如果说杭州的西湖是“淡妆浓抹”出来的，那么扬州的瘦西湖就是哪位高手或哪位巧手裁剪出来的，不知伊人谁裁出？那双纤纤擢素手。这么风姿绰约的身材，除了七仙女还能有谁裁剪得出来呢？

        未睹瘦美人全貌，我们先被二十四桥给羁绊住了，二十四桥是一道美丽的弧线，她是天边落下的一道彩虹，凝固了，便成了这道风景，让你流连忘返。其实二十四桥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石拱桥，这种桥你在北京的颐和园或什刹海一定见过，在杭州的西湖也肯定见过，但唯独这座桥让你内心一颤，让你眼前一亮，何哉？比起西湖的断桥，她的线条更柔美，比起昆明湖的绣漪桥，她的色调更明媚，她不愧是瘦美人脚上轻灵的脚链。

        我们在熙春台耽搁了半晌，好不容易过了桥，又在望春楼下踟蹰不前，勾魂摄魄的还是那座桥。二十四桥的美不仅在她的形态，更在她的意境，“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而那玉人，那箫声，才是吸引你流连忘返的源泉。

          “该走了，前面还有更美的五亭桥呢。”直到我再三催促，我们家的美人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沿湖东行。不一会儿，五亭桥就遥遥在望了。可以说，没有比二十四桥更简约轻灵的，也没有比五亭桥更意蕴丰赡的了。“上建五亭，下列四翼，桥洞正侧凡十有五”，有亭欲起，有翼欲飞，有涵溶月，每涵一月，聚而十五，如此美景，天下无两。据我所知，天下被称作“月亮城”的至少有宜春和扬州，如果说宜春的月是山的魂魄，那么扬州的月就是水的精灵了。“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此言不虚。

        桥头驻足，但见桥那边矗一白塔，让你眼前再次亮了起来。很难想象，没有白塔的五亭桥会是怎样的单调。继续往东，又见桥那边凫着一组廊阁亭榭，小巧而玲珑，如一群春暖先知的野鸭子，静下心来，你甚至能听到那野鸭“呷呷呷呷”的欢叫声，让你心里再次一颤。那就是凫庄，很难想象，没有凫庄的五亭桥该是怎样的寂寞。石径蜿蜒，透过姹紫嫣红，透过柳丝嫩叶，再看凫庄，再看五亭桥，琵琶半掩，欲盖弥彰，那种娇羞，那种挑逗，不让你魂不守舍才怪。

        再往前，过玉版桥，折而西行，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小阁子，翘檐两重，月门四面，那就是闻名遐迩的钓鱼台。据说乾隆皇帝曾在此垂钓，不知可曾有鱼上钩。天下钓鱼台有名的至少有四处，宝鸡的磻溪，桐庐的富春江，北京的玉渊潭，和这扬州的瘦西湖。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历史上有名的这几次垂钓，不是臣钓君，便是君钓臣，其结果或是以臣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告终，或是以臣的避世远祸终老江湖落幕。传说乾隆皇帝曾六下江南，其中最重要的意图就是笼络江南士族，不知他在钓民心的同时，是不是顺便也钓了几尾美人鱼？

        钓鱼台也是观五亭桥的最佳点，尤其是在烟雨濛濛中看五亭桥，一定会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如果去掉玉版桥的话，钓鱼台正好就在一个长岛的尾尖上，而尾尖之长肯定又超出了你的想象。坐在钓鱼台，远离尘嚣，绝世独立，听万籁之声，钓一湖烟雨，就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也是一种难得的自在清闲。

        瘦西湖还有诸如小李将军画本、望春楼、小金山、万花园、徐园、梅园等等景致，惜无缘一一领略，因为还有东关街在等着我们。日已过午，饥肠辘辘，东关街的美食早已勾出了你我肚子里的馋虫，只好对瘦西湖说一声对不起了，有缘下次再相会。

        坐车连带过桥走路，从瘦西湖到东关街也就半个小时左右。高大的城门看过去是新修的，城门前面留了些残垣断壁，留了些衰草枯枝，那应该是古城遗址公园。中间一条稍高一点的过道一直通到城门之下，过道两旁玻璃下面还有残壁有泥土有芊芊矮草，据说是南宋城门道路遗址。进了城门，一条直街延伸到底，就是东关街了。

        东关街看过去也像是新的，两边店铺挨挨挤挤，中间游人摩肩接踵。店名有的古雅有的洋气有的诗意盎然，一看多是现代人的手笔。阳光自上而下，对我们这些远方慕名而来的游客青睐有加。一边走一边看着，不时有巷子像根系一样向两边延伸，那些巷子有的深有的浅有的窄如一线天。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你耳边不停地絮叨：“进来吧，进来吧！”美食美酒加美女，不由你不动心。正是饭点，几乎每一个美食店里都坐满了食客，走到写有香满街面馆的一个巷口，两脚终于怎么也挪不动了，看菜谱眼花缭乱，干脆就两碗雪菜肉丝面吧，哎，味道真还不错。东荣园，山陕会馆，武当行宫，谢馥春，淮南书屋，胡氏宅邸，庭院深深深几许，游客踟蹰不敢进。折而返，不意又和扬州第一中学面面相觑。据说朱自清在这里教过书，江泽民在这里求过学，“光阴似流水，不一会，课毕放学归。”一曲《夕歌》，让人又回到了那遥远而熟悉的青葱岁月。

        走出城门，又见街对面牌坊上“东关古渡”四个字，那就是大运河。如果站在桥上回望，你会发现那街和那河正好直角相交，构成一个大大的“丁”字。唉，要是早生一千二三百年，或者早生八九百年，说不定就可能在船上或在街上遇见李太白或孟浩然，杜牧之或姜白石了，如果你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弄个签名求个赠诗什么的。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或者，我也来个附庸风雅，写几行平平仄仄助个兴吧。

《二十四桥》

玉人已老不闻箫，红药未开柳千条。

杜郎姜翁驾鹤远，空余人间廿四桥。

《五亭桥》

凫庄轻灵花枝娇，白塔依依水迢迢。

一涵一月情深远，年少偏爱五亭桥。

《钓台》

春风如酒雨如烟，碧水桃花鳜鱼鲜。

当年钓叟今又见，蓑衣独坐钓台前。

《东关街》

古渡桥头水茫茫，东关街上人幢幢。

一曲夕歌韵自远，满城皆是读书郎。

（2021.3.28.21:30.初稿，4.1.15:55.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