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黄昏的歌谣

夏季的白天很漫长，德仁养老院的护士院工们变得更忙了，因为要安排老人们的文娱活动，尤其今年要响应院长的号召，发展老人的精神生活也是养老院评比活动中的重中之重。自从院里开展竞聘上岗的活动后，每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磨洋工的现象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机蓬勃的朝气感，这在一间养老院里也着实是一大奇迹。主要表现在早上有早操，晚间有广场舞，全部标准化管理。早上七点老人们陆续起床，护工们得提前半小时准备各种准备工作，包括调好适度的温热水给老人们洗漱，准备好老人换穿的衣服，一般早晨比较低温，加厚的外套要随时在手边备着，与过热相比，老人们感冒更让人揪心。老年人感冒可能引起的冠心病，高血压，脑梗塞等一直排在老年人致死因素的首列。考虑到天气变化有可能引起老人们的各种不适，护士科一直都严阵以待，以防出一丝一毫的差错。王娟尽管在家庭生活中感到心力交瘁，但对待工作永远是一丝不苟，这点最让橘冰佩服。今天王娟又是全科室里第一个到办公室，换好护士服后，橘冰也上班了。橘冰熟练地去换洗室给老人们放热水，然后再加入适当的凉水，再把纤细的手指伸入水中测试水温，然后再加了两勺凉水。水池里安装了一个温度感应器，实时反映水池里水的温度，现在显示的是“38°”，如果是冬天，这个最适宜的数字应该是“42°-45°”。这个换洗室是给喜欢早上洗澡的老人们安排的。橘冰调好水温后就冲王娟说到：“娟姐，水温可以了，我去叫周大爷过来。”王娟那边也准备好量血压的工具，以便周大爷沐浴休息后测量血压。而老人洗澡的过程，是两人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刻了。早上不用洗澡的老人则会安排在早餐后集中去草坪进行早操。

王娟收起血压计，若有所思地做着记录，橘冰看出她有心事，就故作调皮地拍拍她的肩，关切地说：“姐，怎么了？周大爷的血压还好吧？”王娟放下笔：“挺好的，一切正常。”说着就走去饮水机接水喝，似乎喝水能让她的神经得到一丝放松。橘冰伸伸懒腰，开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老人们都在外面做早操，连后到的周大爷也已经加入队伍，和身边的老太太们在唠嗑了。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王娟准备把小说拿出来看，橘冰好奇地凑过来：“霍乱时期的爱情，加西亚的名著啊。”王娟感兴趣道：“你也看过他的作品？”冰来了精神：“他的百年孤独可是我最爱的一部小说。”王娟有点意外：“小妮子深藏不露啊。”然后两人就讨论起加西亚的作品来。突然一个老妇人闯进了办公室，两人都从热烈的讨论中抽离出来，关注起眼前的不速之客，头发有点蓬乱，衣衫过于宽大，遮住了她本来修长的身体，她不是外人，正是周大爷的前妻，王爱琳。两人忙不迭地迎了上去，王娟扶着她，橘冰过去倒茶，看着王阿姨的慌乱，王娟先开口了：“王阿姨，什么事这么着急，周大爷还在做早操呢。”爱琳一听，更是急了：“哪是做早操，又是勾引哪个小妖精去了吧。”橘冰差点没笑出来，周大爷都多大年纪了，还招小妖精，这王阿姨也是吃醋吃上头了吧。王娟还以为什么事，站在女人的角度她特别理解王阿姨，虽然和周大爷离婚了，但还是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她不由心想，自己和程斌的关系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对对方的关注还比不上这对老年离婚的夫妻呢。王娟虽然有听周大爷说过自己前妻，说她什么都好，就是疑心重，周大爷年轻时就很帅，招惹的狂蜂浪蝶也不算少，王爱琳虽说也姿色不错，但依然会担心其他女人夺去丈夫的爱，两人不时为这个事情吵架，终于在一次王爱琳的无理取闹中，周大爷拾起了男人的尊严，以行动来证明所有的争吵都是王爱琳的错，既然你那么爱怀疑，就放过彼此各走各路。退休后的周大爷选择来德仁养老，王爱琳还是不时来监督，仿佛两人领的是假的离婚证，王娟听完爱琳痛斥前夫的不是，不时地点头附和，拍拍她的手，王娟知道这时候的女人最需要的不是同情和安慰，而是理解和赞同，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橘冰终于在王爱琳喝完第三杯茶时，忍不住问:“既然周大爷那么不堪，阿姨为啥还要来互相折磨呢？”王爱琳有点呆住了，其实自己心里是爱丈夫的，只是她需要时时刻刻地证明这种爱的存在，不会因为岁月和其他更优秀的女人出现而改变。

其实窗外的周大爷早就看到爱琳的身影，知道这老太婆又来找茬，更是故意和旁边的老太太谈笑风生起来。王娟看出王爱琳的口是心非，领着她走到外面的草坪，朝周大爷走了过去：“周大爷，王阿姨说她想你了！”然后把王阿姨的手放到周大爷的手里。王爱琳有点不悦，想把手抽出来，但周大爷却握紧了，握的手心都出汗了。周大爷向王娟投来感谢的笑脸，这是周大爷进养老院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黄昏的德仁，笼罩着一片金色的光晕，周大爷和王阿姨在草坪散步，两人又似乎找到年轻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