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十点钟，叮叮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小米窝在沙发里发呆，整个人像丢了魂。叮叮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定出事儿了，看样子这事还不小，因为小米一项乐观，很少这个样子。叮叮来不及换拖鞋，就跑到沙发边，脸凑近小米，小心翼翼地问:”咋啦？和吴鑫吵架啦？“

小米沉默。

小楚走过来，拽了拽叮叮的胳膊，示意她别问了。

叮叮跟小楚走进卧室，看着他问：”从你回来她就这样，一言不发呆若木鸡吗？“

“嗯，维纳斯雕像，一动不动。"小楚边说边走到电脑前，看他的数据。

叮叮折回头，来到小米身边，肩并肩，挨着小米坐着，把头轻轻搭在小米的肩头。两手紧紧抱着小米的胳膊，似乎以这种方式给小米打气。

表的指针一圈一圈，不知疲倦的滴答滴答，好像在提醒着她们：不吃也该洗洗睡觉了。

此时叮叮按耐不住情绪，扶着小米的肩膀：”小米，看着我的眼睛，这样会憋坏的，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再这样，我只能给吴鑫打电话了。“

小米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起，猛地抓住叮叮的手，大吼：”别！你敢打，我现在就走。“说完，她的眼泪像决堤一般喷涌而出.........

  当叮叮听完小米断断续续的回忆，整个人都要炸了，她疯了一样来回踱着步，肺都要气炸了：“太不可思议了，吴鑫！他怎么能这么薄情哪？怎么可以这样狼心狗肺这样对你，他还是人吗？不行，你忍，我不能忍，小米，我一定要打电话，一定要当面扇他。噢，不，小米，你不是误会啦吧，小米，小.......”

叮叮已经语无伦次。小楚提醒她冷静。

她一下把小楚的手挡开，眼里恶狠狠地看着小楚甩了一句：“你们男的，就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白眼狼！”

小楚一看叮叮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形成了一条蜿蜒的黑河，假睫毛堵塞了河道，拐了个弯又继续往下流。顺手拿了纸巾给她擦。

叮叮没好气的夺过纸巾来到小米身边，抱着小米哭成了一团。

十

    那天，秋高气爽，秋阳灿烂。叮叮、冬冬、小米、小楚、吴鑫等十来个小伙伴一起去村东边苇子湾玩儿，那是她们的乐园，那是他们的天堂。

这个季节，那里是最美最好玩的地方，芦花拖着绒绒的长裙，在风里浩浩荡荡的跳群舞，金色的大地是它们华丽的舞台，千姿百态的云朵是芦花最强劲的对手，太阳洒下万丈光芒，孩子们互相追逐嬉戏，这里风景旖旎。

男孩子们去芦苇深处掏鸟蛋，挥舞着手里的战利品，个个都是凯旋的将军。有时也会掏到令女孩子们吓得尖叫的蛇蛋。女孩子们手里大把的芦花在风里招展，对她们来说这是秋天最好的礼物，最美的花束。还有那片藕池，那些已经枯萎的荷叶，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是秋的旗帜，一半在风里低吟着凋零的惆怅，一半在泥里歌唱着甜美的收获。蒲棒、芦花、小鸟、秋天的云朵一切的一切美如画卷，那是乡间的童话。

  那天，玩的太疯，玩到太阳都倦了，小鸟都归巢了，可他们还玩兴正浓。夕阳余辉洒在藕池里，铺满了藕池，旁边长满了蒲草的水塘，那里长满了诱人的蒲棒，那些蒲棒个个美丽，发着棕色的光，像天使挥舞着诱人的魔棒。

小米脱下鞋子，脚丫试探着冰凉的水，伸手够到了蒲棒，啊，好大个啊，她心里高兴：这下我的蒲棒最多了。手里拿了满满的一大把蒲棒，都快抓不住了。可是，脚下越陷越深，当她意识危险时淤泥已经到了胸脯，她慌了神，使劲儿拔腿，可是越是使劲儿，身子越往下沉。

泥浆已经到了肩膀，她哭着大叫：救我，救我。

这时候，太阳挂在树杈上冷眼旁观，狗袖手旁观眨着眼在池塘边上晃尾巴，小伙伴闻声赶来了，他们都吓傻了，这么深的泥浆，咋办啊？大家急得六神无主，慌了手脚。

这时候，吴鑫手疾眼快折了好多芦苇和蒲草，把它们打成死结，编成长长的芦苇绳，大家齐心协力，然后使劲把芦苇绳的一头甩给只剩胸脯以上的小米，把成了泥巴人儿的小米拽了上来......

小时候的事，一幕幕在小米眼前浮现，就像昨天的事儿。那个哭成泪人的自己，那个拿了芦苇绳手脚麻利机智的少年，那个渡了金的黄昏，那.......像电影一幕幕不断眼前闪现，可是一切都成了回忆，一切都碎了一地，就像那个黄昏里，碎了一池的夕阳。

想到这里，她的泪水又止不住的往下流，一直流到心里，汇成苦涩的河。

   他们上了高中，一起步行上学，黎明亮起的微光里那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行走在蒙蒙亮的田间小路上，更行走在彼此的心里。

冬天繁星稠密，星罗棋布，好像伸伸手就能摸到月亮胖乎乎的笑脸，笑得好甜，有时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可彼此心中有世上最亮的星，最美的月亮。

    小米陷入回忆中，那一幕一幕画面就像火焰灼伤她的心。她忍着剧痛在火焰中翻滚，好像只要把每一个美好日子好好温习，一切就都会回到过去。

每一次想起，都会陷入更深的怀念里，每一次想忘记，都像万箭穿心般令她的心剧痛不已。

叮叮为了让小米尽快走出阴霾，第二天就问好了领导，小米来她们学校开始了实习。

  小米成了大班的一名代课老师。

日常工作，就是协助老师完成一天的教学任务，小米教孩子们认字和手工课。在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中间，小米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白天的忙碌使得小米暂时忘记了一切。每到夜晚，小米的心便会隐隐作痛。 

十一

    周六下午，小楚把心爱的二手小摩托放到jd门口，溜溜达达来到了校园的那个小湖边，一轮落日孤独的挂在天上，远远看见了吴鑫孤独的背影。

小楚小跑着来到他身边，然后脚步放缓，低头四处寻找，好不容易从杂草中发现了目标，俯身捡起一块小石子，小臂使劲投了出去。

石子似乎遇到了磁场，一头栽到了湖里，湖面出现几圈涟漪。

吴心回过头，向他走来。“怎么搞的，为什么我就学不会打水漂呢？”说着把左手中的石子递给他。吴鑫看都不看，把屁股猛地摔倒旁边的石凳上。

他俩面湖而坐。吴鑫双手交叉，眼神定定的看着湖面，声音飘忽，似乎被冷空气冻结在半空：”小米在你们那儿吧？”

“你还有脸提小米？你小子可以啊，你这心是铁打的吗?电话也不打一个？"小楚很少激动，此时，他的脸色发青，怒视着吴鑫。

吴鑫用沉默作答，双手十指交叉，左手和右手似乎有仇似的扭在一起较劲。小楚穷追猛打：“怎么？搭上快车，进入快车道了？忘本的家伙 ！？”

吴鑫深呼吸，双手更用力的拧着，双眼蒙上了一层阴云，眼神看着远方。

小楚看着他，似乎命令似地说：”给她打个电话，从没见过她那么消沉，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小子后悔都来不及！“

吴鑫两只互相较劲的手，更紧的拧了拧，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似乎想把心中的淤积情绪全部倒出来，但又没有出口，这是做重大决定前的表情，小楚期待的看着他。吴鑫语气很低沉，但每一个字掉在地上都能咋一个坑：分了吧！

”为什么？吴鑫?你疯了？你们这些年怎么走过来的？你比我清楚！这样经过考验的感情，一句轻描淡写的‘分了吧’就能一笔勾销吗“

吴鑫把目光收回，投向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你说话呀？“

  吴鑫压抑着心中的烈火，极度想平复自己的情绪：”我们为什么活得这么辛苦，为什么有人天生就该享受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这样在贫困中苦苦挣扎的日子我过够了，贫穷像一座令人绝望的孤岛，看不到生的快乐和希望。小楚，你说这公平吗？“

小楚看向吴鑫，看着他眼里燃烧的火焰，像喃喃自语安慰自己，又好像安慰吴鑫的话：”在我们出生前，上帝已经分配好了我们的份额，过好每一天，也算不负此生吧。”

“小楚，我不甘心，我要向世界要回我本该享有的一切，人生而平等，我要变得富有，我不想没有尊严的过一生。这个世界，没钱什么事都干不成，干什么都低人一等。"

"想发财，谁都想啊，每个人都该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理想的人生，没人拦着你，但这和小米有关系吗？”

“我和小米在一起，苦日子会漫漫无期。”吴鑫茫然看着远方。

“攀高枝了？”小楚怒视着吴鑫面无表情的脸。

“一切让我尽快实现愿望的捷径我都想试一试。”

“出卖感情，背信弃义，也在所不惜？”

“有多少第一桶金是干净的呢？”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以没有尊严的出卖自己的感情和良心，甚至践踏别人的感情？”小楚很少这样咄咄逼人。“

”考上重本曾经让我多么的羡慕甚至崇拜你，可是，现在，我瞧不起你！“说完小楚拎起包大摇大摆地消失在吴鑫的视线里。

  吴鑫看着小楚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他重新坐回石凳。一个人化石一般静默在夕阳里。

此时天边晚霞红似火，霞光倒映在湖面，像七彩的锦缎。他的思绪乘着这锦缎飘回了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天也是这样的晚霞满天。 池塘边，他们的乐园，他正在为小米讲一道数学题，讲了几遍已经记不清了，可小米还是一头雾水，听不懂，似乎方程式，x，y像狰狞的魔鬼令小米畏惧，小米把课本扔在地上，自暴自弃的哭，晚霞映红了她的脸。

他为了逗小米开心，捡起一块石头向着池塘抛去，石头像施了魔法，在水面轻盈的跳跃。

小米一边擦着泪，一边笑着欢呼：'这次，十一下哎，打破了历史记录，哈哈哈！"

小米的泪眼笑成了两弯月芽，落日的余辉映得她，像一幅油画那么美，他暗暗发誓，一定让小米这样开心的笑一生。记得那天他边打水漂，边大喊：我要扫平你眼前所有的xy，看我怎么把它们杀个片甲不留，你只管放心去会你的易安和陶潜。

小米的笑犹在眼前，转眼誓言要变谎言吗？我不是要发誓一辈子让小米笑吗？吴鑫没有意识，眼泪流到了嘴巴里，咸咸的感觉把他带回到现实中，他清醒了，他不甘心过这样的日子，嘴角露出一丝坚定，手狠狠的把眼泪抹去。

他一个月的生活费还买不到别人的一只鞋子，他做家教利用节假日打工，才能维持学业所需，而有的同学轻轻松松就可以享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这公平吗？我要安于这样的苦日子吗？我天生就是要受苦的吗，我不服，我，不甘心，我要向命运发起挑战。想到这里，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宿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