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之谕纪泽【1259】2025-1-3(2)
谕纪泽
同治元年1862十一月初四日
字谕纪泽儿:
二十九接尔十月十八在长沙所发之信,十一月又接尔初九日一禀,并与左镜合唱酬诗及澄叔之信,具悉一切。
尔诗胎息近古,用字亦皆的当。惟四言诗最难有声响,有光芒,虽《文选》韦孟以后诸作,亦复尔雅有余,精光不足。杨子云之《州箴》《百官箴》诸四言,刻意摹古,亦乏作作之光(耀眼光芒),渊渊之声(滔滔巨浪)。余生平于古人四言,最好韩公之作,如《祭柳子厚文》《祭张署文》《进学解》《送穷文》诸四言,固皆光如皎日,响如春霆。即其他凡墓志之铭词及集中如《淮西碑》《元和圣德》各四言诗,亦皆于奇崛之中迸出声光。其要不外意义层出、笔仗雄拔而已。自韩公而外,则班孟坚《汉书·叙传》一篇,亦四言中之最隽雅者。尔将此数篇熟读成诵,则于四言之道自有悟境。镜和诗雅洁清润,实为吾乡罕见之才,但亦少奇矫之致。凡诗文欲求雄奇矫变,总须用意有超群离俗之想,乃能脱去恒蹊。尔前信读《马汧qian督诔lei》,谓其沉郁似《史记》,极是极是余往年亦笃好斯篇。尔若于斯篇及《芜城赋》《哀江南赋》《九辩》《祭张署文》等篇吟玩不已,则声情自茂,文思汩汩(文思泉涌)矣。
此间军事危迫异常。九洑洲之贼纷窜江北,巢县,和州、含山俱有失守之信。余日夜忧灼,智尽能索,一息尚存,忧劳不懈,它非所知耳!尔行路渐重厚否?纪鸿读书有恒否?至为廑jin(勤)念。余详日记中。此次澄叔处无信,尔详禀告。
涤生手示
评点:诗文立意须超群离俗
看来,此次纪泽寄给父亲的唱和诗是四言诗,于是做父亲的便就四言诗的写作问题开导儿子。
曾氏认为“于奇崛中迸出声光”的诗文才是好诗文。怎样达到这种境地呢?曾氏指出两点:意义层出,笔仗雄拔。就意义层出这点,又深入地指出,须有超群离俗之想,才能脱出庸常。
提出一个目标,再细细指点到底此目标的路径。这是曾氏教弟训子的成功之道。笔者(唐浩明先生)相信,有志于诗文者,当可从这封家书中窥探出写作的秘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