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留下的人,你是无法赶走的。而想要离开的人,你也是无法挽留的。我无法理解两者在相互关系中有着怎样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更不明白,在去和留之间,又会牵连出怎样的感情纠葛。
有很长时间,我陷入离别的恐慌中,总是在担心身边的人会一个个不辞而别,他们会在某一天,悄悄地离开了,而我也将永远地失去他们。
这样的情感甚至包含了院子里的狗,某天起床,一个上午都看不见它,我就开始各种猜测,它会不会被飞驰的汽车压死了,会不会是一时贪玩,走丢了,被坏人牵走,会不会掉进河里淹死,这种胡思乱想会一直持续,直到焦急的我看到它,慢吞吞地摇着尾巴,迈进院子,趴在最凉快的墙角,很快进入了梦想。
我的这种恐慌首先来源于父母的老去,我不确定他们会陪我走多远。我看着他们经常在爬一座小小的山坡时,要歇上几歇,他们经常受腰酸背痛的折磨,尤其是阴天下雨下雪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就好像一台很久不开机的电脑,需要预热很久很久,直到所有的声音停止,屏幕的亮光才会换面地亮起来,他们总会在力所不能及的时候,说一句:老了,不中用了。
他们的确是老了,眼睛花了,背驼了,牙齿几乎都掉光了,就连头发也很难找到一根黑色的。可即使如此,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地为了儿女的一句话而忙活。我想这可能就是亲情,是永远无法割舍的父爱和母爱吧。你无论走多远,无论离开那个小小的家多久,我们都会在心里惦记着它,那根叫做思念的线会一直都绕在我的心头。
奶奶去世时,爸爸已经六十多岁了,我看到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父亲和往常一样坐在奶奶的身边,他不时轻生地说几句话,或是在奶奶的手臂上来回抚摸,父亲的动作轻柔和缓,像是平静而古老的河流,时光在那一刻显得格外的长,妈妈将冒着热气的粥端到床边,他们一起慢慢地将奶奶扶起来,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在将粥一口一口吹凉后送到奶奶的嘴边。
奶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还不如死了,给你们添麻烦。父母从来不急,只是淡淡地说着家里的琐事,一个说:家里的猫下了一窝小崽,可好看了。另一个说:咱们开春种的花儿,要开花了。他们细细地说,感情里充满了温柔和关切,像是从未听到过奶奶的抱怨。
奶奶去世是已尽九十高龄,我们在她最后的时光里,看着她一点点地消瘦下去,看着她静静地躺在时光的穿梭机里,我拉着她的手,就像小时候,她拉着我的手那样,我附在她的耳边:奶奶,你看看这次我是不是又长高了。她缓慢地睁开眼睛,许久,在脸上露出久违的,慈祥的一抹微笑。
我看到少年时的自己,追着奶奶不停地喊:饭好了吗?我都饿坏了。奶奶转头怜惜地看着我,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塞在我手里。我便高兴地转头,跑向了院子,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糖纸,将一整颗全部让在嘴里,我问年少的自己:你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以后,这样的时光会越来越少的。他好奇地问:为什么?我说:因为有一天,你会长成大人,奶奶会老去。他兴奋地说:等我长大了,要给奶奶买很多很多大白兔奶糖。说完她便消失在里时光里。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老去的奶奶。
奶奶下葬那天,我哭的最厉害,就像年少的孩子被偷走了一颗糖,撕心裂肺地哭,悲伤的不能言语。等我终于平复好心情,想要安慰一下父亲时。却看到父亲还如往常一般,吃饭,收拾花草,出门散步。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父亲不伤心呢,失去母亲该是多悲伤的事情呀”,我问妈妈,妈妈一如往常,她边收拾奶奶的遗物,一边说:我们能做的唯有爱和陪伴,至于什么时候说再见,那是由命运掌控的。
妈妈说他们小时候就有一句古话:活着的时候多孝敬,总比死后去坟头哭要强的多。这大概和当下流行的: “珍惜当下”不谋而合。
我想,无论是面对生离死别,还是感情的疏离,亦或是友谊的断联,我们能做的都不是哭着挽留,而是笑着说“再见”。但前提是,我们没有辜负曾经在一起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