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藏锋,一怒斩奸

雨。

不是江南细雨的缠绵,也不是北地风雪的凛冽,而是祁县特有的那种阴冷之雨——像无数根锈针扎进骨髓,带着腐土与旧铜的气息,从天幕深处无声垂落。街巷如断肠,屋檐似残剑,整座城池蜷缩在湿漉漉的黑袍之下,仿佛早已死去多年,只余下几缕不甘咽气的怨念,在暗处游荡。

舒亦里站在断桥之上,弓弦崩响如雷。

箭出,血花炸裂。

一名刺客喉间穿孔,仰面倒下,手中钢刀尚未落地,第二支箭已钉入另一人眼眶。那具尸体抽搐着跪倒,像被无形之手推搡的木偶。他不看死人,也不听惨叫,只凭耳力辨位,每一箭都精准得近乎残忍。

“第三个。”他低语,声音混在雨声中,几乎不可闻。

长弓收回,反手拔剑。剑未出鞘,杀意先至。当第四个刺客跃上石栏、刀光劈向他肩颈时,舒亦里旋身横斩——剑锋自肋下穿出,挑开敌手心脉,顺势一绞,血雾喷涌如红莲绽放。

近战,是他最不愿的选择。

但此刻,敌人太多,太密,箭矢来不及搭弦。

五步之内无弓手,唯有剑客能活。

他的衣甲早已破碎,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割伤正汩汩冒血,雨水冲刷下,红丝蜿蜒如蛇。可他的眼神依旧清明,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这不是愤怒,是燃烧——一种将性命置于炉火之上反复锻打后的冷静。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冲他来的。

他们真正的目标,在百步之外,那个蜷坐在破庙门槛上的少年。

秦牧。

一个据说三年前科考失利、从此沉沦酒肆的童生;一个家族败落、连文庙都不愿收录的“废材”;一个被全县士子嗤笑为“纸上蛀虫”的落魄子弟。

可就在刚才,当刺客们围拢过去,准备用乱刃结束这场交易时——

那一声吟诵,响了。

“十年、磨一剑!!”

不是喊,不是吼,而是一种近乎冥想般的陈述,却如惊雷炸裂九霄!

紧接着第二句:“霜刃未曾试!!!”

刹那间,天地骤变。

原本压顶的乌云竟似被某种无形之力撕开一线,月光斜照而下,照亮了半条街巷。雨滴悬停空中,仿佛时间凝固。所有刺客动作僵住,瞳孔放大,像是听见了来自远古的审判之音。

舒亦里回头。

那一刻,他看见的不再是那个病恹恹的秦家弃子。

而是……一位执掌文道权柄的君王。

与此同时,十里外官道旁的马车内,柳林正端坐于软垫之上,指尖轻敲茶盏边缘,嘴角含笑。

“快了。”他喃喃,“再过一刻钟,秦家祖传的《春秋笔法》墨宝就会送到我手中。只要得了这卷大儒遗物,我的‘春秋之道’便可圆满,三年内必入举人之列。”

他目光微闪,透着难以掩饰的贪婪。

这些年,他伪装成童生,蛰伏祁县,只为今日。表面上是秦家旧友之后,实则步步算计,暗中勾结盗匪、收买门客,一点点蚕食秦氏底蕴。如今终于等到秦家最后的血脉孤立无援,正是收割之时。

“秦牧啊秦牧,你以为守住一座空宅就能保全祖业?”柳林冷笑,“你不过是个连秀才门槛都迈不过的废物,凭什么继承大儒文脉?”

话音未落,忽觉耳畔轰然作响!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八个字,如八柄铁锤砸入脑海!

柳林猛地站起,撞翻茶案,瓷杯碎裂一地。

“谁?!”他失声喝问。

这不是普通的诗句!这是……这是能引动天地共鸣的真言!

他身为秀才,自然知晓文道等级:童生作文,仅可润心;秀才作诗,方能化形;举人赋词,始可撼地;至于更高者……传闻中有“镇国”、“鸣州”之说,皆属神话。

可眼前这两句诗,分明带有极强的具象化倾向!

更可怕的是——

他抬头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头顶三尺,悬着一柄剑。

一柄通体灰白、剑刃浑圆无锋的钝剑。

它静静地浮在那里,没有光芒,没有声响,甚至连气息都没有。可柳林却感到头皮发麻,四肢冰冷,仿佛有一头远古凶兽正俯视着他,随时准备吞噬灵魂。

“这不可能!”他嘶吼,“诗成之器,应现于作者身侧!为何会出现在我头上?!”

他慌忙调动体内文气,在周身布下一层淡青色屏障——这是秀才才能施展的“文障术”,足以抵御寻常刀兵。

可那钝剑纹丝不动。

反而,随着秦牧第二句诗落下,剑身微微震颤,似有苏醒之意。

“难道……他是故意的?!”柳林瞳孔剧缩,“这首诗,根本不是为了震慑敌人,而是……指向我?!”

恐惧如藤蔓缠绕心脏。

他不再犹豫,厉声吟道:“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文气奔涌而出,地面腾起赤红光影,一匹烈焰般的红鬃骏马凭空出现,四蹄踏火,嘶鸣震天。

柳林翻身上马,缰绳一扯,疾驰而去。

“秦牧!你给我等着!等我晋升举人,定要将你秦家祖坟掘个干净!”

马蹄翻飞,溅起泥水如箭。

但他不知道的是——

那柄钝剑,并未消失。

它缓缓转动,始终剑尖朝下,遥遥锁定他的背影。

如同命运之眼,冷冷注视。

庙前,秦牧仍坐在门槛上。

脸色苍白如纸,唇角渗血,右手颤抖不止。

刚才那两句诗,耗去了他大半文气。若非体内那块金色小石碑悄然发热,稳住经脉,恐怕早已呕血昏厥。

但他不能停。

远远望去,那匹红马正狂奔于夜路,马背上之人正是柳林——那个背叛秦家、窃取典籍、害死父亲的元凶。

仇恨如岩浆在胸中沸腾。

“还差两句……”他咬牙,指尖蘸血,在空中缓缓书写。

“今日把示君……”

每写一字,便如剜心一刀。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猩红之花。

“谁、有不平——”

声音断续,几近呜咽。

最后一字“事”,迟迟无法落笔。

他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流逝,文脉枯竭,意识模糊。远处的柳林已跑出数里,若再迟片刻,便将彻底逃脱。

“不行……不能让他走……”

他闭上眼,心中默念:“小石碑……救我一次。”

刹那间,丹田深处嗡鸣大作!

一块寸许长的金色石碑虚影浮现,其上刻着古老篆文,字迹残缺,却散发出浩瀚威压。金光流转,顺着经络奔涌全身,补全了即将断裂的文链。

“事!!!”

最后一划,力透虚空!

整首诗终成!

刹那间——

天地静默。

风雨止息。

万家灯火齐灭。

唯有一篇血书诗词,缓缓升空,悬浮于秦牧头顶。起初是鲜红,继而被文气浸染,转为璀璨金芒,熠熠生辉,照彻方圆十里!

那正是: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诗成之瞬,异象顿生!

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一道银白色光柱自九霄垂落,直灌诗篇。整首诗开始震动,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枚金印,排列成阵,最终凝聚成一柄巨剑虚影!

此剑无柄,无鞘,通体由文字构成,剑脊之上赫然写着“镇国”二字!

剑指北方,隐隐有长城轮廓浮现于云端——那是传说中的文长城,抵御妖族入侵的终极防线。凡有镇国诗词诞生,必自动飞往北境,化砖补墙,护佑山河。

但这柄剑,却没有立刻飞走。

它悬于半空,剑尖缓缓调转,对准了远方逃亡的柳林。

“柳林。”秦牧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是血丝密布的痛苦,而是赤金色的火焰,“我说过……今日必杀你。”

声音不高,却穿透百里风雨,清晰落入柳林耳中。

柳林猛回头,只见天际尽头,一道金光划破黑暗,疾速逼近!

“什么?!怎么可能追得上我?!我已经动用了‘疾行诗’,速度堪比奔雷!”

他疯狂催动文气,红马嘶鸣,四蹄燃火,速度再提三成。

可那金光更快!

眨眼之间,已至头顶!

“不——!!!”

他仰天怒吼,拼尽全力祭出一道防御诗文:“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

青光暴涨,形成八卦屏障。

然而……

金光所至,八卦如纸糊般碎裂。

下一瞬——

剑落!

自天而降的一击,贯穿柳林天灵,将其整个人钉于马背之上!

红马哀鸣一声,瞬间崩解,化作散逸的文气消散于夜空。

柳林双目圆睁,口中涌出大量黑血,身体剧烈抽搐,最终无力垂下。

死。

连同他窃取的所有文宝、所有的阴谋、所有的野心,一同湮灭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罚之中。

舒亦里踉跄奔来,喘息粗重,眼中却满是震撼与狂喜。

他抬头望着那首悬浮的金色诗篇,双腿不由自主跪下。

“诗成……镇国……”

声音颤抖,几乎不成语调。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镇国诗词,千年难出一首。历史上每一位写出镇国诗的人,最终都成了王朝柱石、文坛泰斗,甚至位列圣贤。

而如今,这首诗的作者,竟是那个他曾以为只会喝酒写烂诗的秦牧?

“哈哈哈哈!”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哭腔,“十年藏锋,一朝出鞘,竟屠尽天下负心狗!!”

他猛地转向秦牧,眼中热泪纵横:“公子!您……您到底是何等人物?!”

秦牧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首诗,看着它缓缓升起,朝着北境方向飘去。

直到最后一缕金光消失在 horizon(地平线)尽头,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父亲……儿子替您报仇了。”

风起,吹干脸上血迹。

雨,又下了起来。

这一次,不再阴冷。

反倒有种洗净尘埃的清新。

破庙门前,只剩下一个疲惫的身影,和一片寂静的黑夜。

但所有人都知道——

属于秦牧的时代,刚刚开始。

夜半三更,北境长城。

守将李崇正在巡城,忽见天边金光大作。

抬头望去,只见一篇金色诗词自天而降,稳稳嵌入城墙裂缝之中,发出隆隆回响。

士兵们纷纷跪拜。

“是镇国诗!又有大才出世了!”

李崇凝视诗文良久,轻声道:“作者……秦牧?未曾听闻此人名讳……但能以此诗补我长城,便是我大晟之栋梁。”

他拱手一礼,郑重道:“欢迎归来,护国之士。”

同一时刻,全国七十二州,三百六十县,所有文庙钟声齐鸣。

童生惊醒,秀才怔立,举人焚香,进士焚稿。

因为每一个读书人都明白:

钟响一次,代表一名学子文章感动天地;

钟响三次,意味佳作流传百世;

而今夜——

钟声连响九次!

第九响余音未绝,一道金光自京城文渊阁冲天而起,直入星河!

阁中老学士颤巍巍捧出玉册,提笔写下新录:

姓名:秦牧

籍贯:祁县

文位:暂缺(待定)

成就:著《剑客》一首,诗成镇国,补文长城,感天动地,九钟齐鸣。

老学士放下笔,望向窗外星空,喃喃道:“多少年了……终于有人再次触碰到‘文以载道’的真正境界。”

“这一世,或许真能迎来‘万邦来朝,诗镇八荒’的大盛世。”

而在祁县某间破屋内,一个小女孩正趴在窗边,望着远方天际残留的金痕。

她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哥哥说,等我写出一首好诗,就能让娘亲回来。”

她抬头问母亲:“娘,刚才天上亮了一下,是不是哥哥写的诗?”

妇人抹了抹眼角,点头:“是啊……是你秦哥哥写的。”

小女孩笑了:“那我也要好好读书,将来也要写出照亮天下的诗!”

风吹窗帘,烛火摇曳。

墙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剑。

数日后,朝廷使者抵达祁县。

宣读诏书曰:

“秦牧,以弱冠之龄,作镇国诗词,忠孝两全,义薄云天。特赐‘文杰’称号,授翰林院待诏,享举人待遇,赐黄金百两,良田五十顷,另拨专款修缮秦氏祠堂。”

消息传出,全县哗然。

昔日嘲讽秦牧的士子羞愧闭门;曾抢夺其田产的乡绅连夜归还;更有甚者,竟伪造族谱,声称自己乃秦家远亲。

唯有舒亦里站在城门口,望着远方官道,久久不语。

他知道,秦牧不会留在这里。

那人注定不属于一方小城。

当日晚,秦牧独自登上城楼,取出一块玉佩,投入护城河中。

“此地恩怨已了,从此天涯江湖。”

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身后,河水泛起微光,那枚玉佩沉底之际,竟隐约浮现一行小字:

“石碑认主,命途重启。汝之所求,终将得偿。”

风很大。

但他走得坚定。

十年藏锋,非为苟且。

只为今日,一怒斩奸,一诗镇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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