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莫斯科下着细雨，涅格林纳亚大街的星巴克里飘着拿铁香气。伊万缩在角落舔着纸杯边缘的奶泡，忽然听见有人用歌剧腔调喊他的名字。
"亲爱的伊万·彼得洛维奇！看看这是谁！"穿驼色高定西装的男子张开双臂，腕表折射的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伊万花了三秒钟才认出这是谢尔盖·阿列克谢耶维奇，大学时总偷用他颜料的戏剧社社长。
谢尔盖已经自顾自坐下，玛瑙袖扣在桌面敲出清脆声响。"三十年没见，你还在画那些..."他瞥了眼伊万帆布包边露出的炭笔，"后现代主义涂鸦？"
"是街头壁画。"伊万把露宿者收容所的委托函往包里塞了塞，"你呢？听说你..."
“”做点小生意。"谢尔盖掏出手机，壁纸是戴着钻石项圈的虚拟柴犬，"这是我的比特币，上周刚在NFT市场拍出五十万卢布。"他手指轻划，屏幕里立刻传出狗吠声，"听听这区块链认证的叫声！"
女服务员端来薰衣草拿铁时，谢尔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亲爱的，能帮我和老同学拍张照吗？记得开美颜。"他对着镜头露出十二颗牙齿的微笑，伊万沾着颜料的衣领在滤镜里变成了设计师款泼墨衬衫。
"您知道现在最流行什么？"谢尔盖搅动着拉花早已消散的咖啡，"真实。人们渴望真实。"他点开社交账号，给伊万看昨天发布的视频：他在流浪汉收容所做义工，镜头精确捕捉到他睫毛上的泪珠。"这段视频带来二十个品牌合作邀约。"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谢尔盖的智能手表突然震动。"我的比特币饿了。"他焦急地戳着手机屏幕，"该死，忘记给它买虚拟牛排了。"只见电子柴犬的像素心脏开始闪烁红光，谢尔盖的额头沁出汗珠，仿佛正在抢救真实生命。
伊万望着玻璃上的雨痕出神。那些蜿蜒的水迹多像他去年在阿尔巴特街画的流浪猫，可惜市政厅的人第二天就用灰漆覆盖了整面墙。他突然抓起餐巾纸，用烧焦的火柴头画下雨水的纹路。
"完美！"谢尔盖夺过那张皱巴巴的纸巾，"这种原始粗糙的笔触，正好符合当下审丑风潮。"他已经打开拍卖行APP，"我们五五分账，当然，运营成本要从你那边扣..."
电子狗发出刺耳的哀鸣。谢尔盖脸色骤变，手机从他颤抖的手心滑落，在拿铁里溅起棕色浪花。"不！"他跪在地上捧起湿漉漉的手机，虚拟柴犬化作一堆乱码。"我的粉丝会掉光的..."这个五分钟前还在谈论"真实"的男人，此刻像失去孩子的父亲般蜷缩在防滑地砖上。
伊万悄悄收起画满雨痕的纸巾。门铃叮咚作响，新进来的客人正举着手机拍摄谢尔盖的丑态，闪光灯映得他西装上的雨渍闪闪发亮。伊万把最后一点冷咖啡倒进喉咙，走进雨中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歌剧腔："家人们看啊！这就是真实的人生..."
三个月后，地铁站口的海报栏贴满数码喷绘的"雨水系列"版画。画廊老板说这是谢尔盖·阿列克谢耶维奇在暴雨中的即兴创作，每幅画作都配有区块链认证的雨声二维码。而真正的作者正在特维尔大街的屋檐下，用冻僵的手指在雾凇覆盖的玻璃上画着新的雨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