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了两袋血浆,父亲的口就慢慢张大,喘着气,母亲一看急忙叫姐姐拔去,我们连忙叫着父亲,他微微地应了一声,然后艰难地欲转身。母亲与姐姐他们就帮父亲侧转身体,而我则握着父亲的手,抵住压在针孔上的那团棉花,不让凝血早就很差的血管再滴血出来。翻过身,父亲的嘴巴就稍稍合拢了一些,呼吸也似乎正常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但是谁都不愿意离开他半步,都围坐在他身边注视着他稍许的变化。
其实父亲能有什么变化呢?那几天晚上都是我与老公陪他。十点前,会有亲戚过来陪着,说说话,十点后,他们走了,我就搬了椅子坐在他床头,时不时地要盯着他的脸,努力地辨别他呼吸的痕迹。
他的呼吸是那么微弱,需要瞪大了眼睛才能辨出他的头与被子之间随呼吸的稍许的位置的差别,或者是努力观察被子的起伏,如果看到了被子在动,心里就会一阵欣慰,如果看不清,就急忙地凑近去看他的脸,直到能觉察到他确实是在呼吸,才会安心。有时,父亲的呼吸也会粗重起来,那是我们最放心的时刻,因为那表明父亲的呼吸还是有力的,有力才能发出声音啊。
那几个晚上,天奇冷,而我是一个对冷最敏感的人,常常坐了一会儿就会四肢冰冷到没有知觉,即使裹了毛毯也没有用。老公就一直叫我坐在边上的妈妈床上的被子里去,那几天我们叫妈妈睡到哥哥楼上的客房里去的。可是我心里一直担心,甚至于有些恐惧,唯恐父亲一离开我的视线就会离我而去。那种感觉是如此神秘而强烈,以至于有一晚妈妈没有把窗户关好,风吹动窗帘的样子也让我惊惧得心狂跳,觉得好像冥冥之中有人进来了。
妈妈也是一直都睡不好,她有时睡到早晨四点就起床了,然后叫我们睡觉去,有时是十二点就下楼了,说睡不着。她一来,就坐在父亲的床里,裹着一条薄被,眼都不眨地看着父亲,与父亲温柔地说话。
那几日,已经六十多岁的舅舅也一直陪着。他不愿意去三楼的床上睡,一直就蜷在客厅的沙发里,一有事他就会醒来,帮着妈妈为父亲翻身,或者是小解。假如感觉父亲样子不好,我们就会去楼上叫哥哥,觉得他一来,事情就会有转机似的。
父亲是一个生命力奇强的人。那日昏迷醒来之后,他就没有再失去知觉过。有时他也喝点水,偶尔也会喝一点粥,那都是母亲喂他的。他吃东西的时候成了我们的节日,我们会欣喜地看着他,感觉又向我们所期待的健康走近了一步。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了星期天。母亲叫我们回苏州,说我们请假太多了,孩子也好几天没有去上学了。傍晚,哥哥叫了辆车送我们回苏了。离开的时候,那种无可依托的恐惧感又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的泪默默地下来了。我想星期一星期二上班抓紧做好事情后,我还是要回去的,情愿星期三再坐早班车上班的。